今天闲来无事,打开QQ空间,刷了一下空间动态。无意中刷到了东梅的说说,一张生产线复工的通知单照片和一张孩子上网课的照片,文字附的是——“希望你在家好好读书,不要走我的老路。”
我默默地点了个赞,思绪一下子把我拉回了八年前的那个暑假。
那一年,我初中毕业。刚刚中考完,第二天就到了东莞的某工厂打暑假工,父母的意思是,想让我锻炼一下,让我知道打工的艰辛,更加努力地学习,顺便也赚点零花钱。
我记得那个夏天很热,我在一个很闷很闷的车间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包装动作。还时不时跟旁边的小女孩聊天,和我一条生产线的都是暑假工,其余的都是工厂的正式工。
东梅是我们线上的,她跟我们不大一样,她已经读高二了。但她也不嫌我们这群小屁孩幼稚,也跟着我们吐槽为什么隔壁生产线的姐姐们老为难我们。
我们谁也不知道东梅姓什么,她长得很普通,和她的名字一样。我和她聊开了,发现她竟然是我老乡,她跟我说,她在市里A中的重点班读书,说起这个的时候,她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
A中,是我们市里最差的高中,A中的重点班,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可以考上大专。但是无论在什么学校,在重点班总是会比在普通班得到优待的。
那个夏天过得尤其漫长,工厂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以及机械性重复的工作和来自剥削阶级的压迫很是让人浮躁。特别是我们这些一直在读书没有干过什么活的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开始叫苦连天了。
但是东梅没有,她依然很认真地工作,做事情的手脚也很快。她说她家境不好,从小就要干很多的活,都习惯了,也想借这个暑假多赚点钱,赚点高中的学费。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人间疾苦,我家境一般,虽说没有享受过什么大富大贵,但是对于我读书的事情,我家里人总是说,你尽管考,考上重点高中他们肯定给钱我去读。(重点高中的学费要比其他学校的要贵一些)
因为东梅是这条线上年纪最大的,经历了高中,我们经常会问她高中生活是怎样的,学习是不是很难。她每次都很耐心地跟我们解答。她说高中学习很难,要考大学很难,但是她会努力的。
在临近结束暑假工作的时候,东梅突然不怎么说话了,她依然手脚利索地做事情,但很少参与我们的话题。突然有一天,她问了我一句“小安,你收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我点了点头。“小安,真好。你考大学应该会比我容易吧。”东梅小声地说着。
后来她才说,她爸爸认为,读高三除了学费,还得花很多的资料费,按她的成绩,学了也只能上民办的大专,要更贵的学费,且没什么用。家里又穷,还不如现在就出去打工赚钱。
正在东梅很纠结的时候,旁边线上的正式工姐姐们搭上话了,“哎呀,妹妹,别读了别读了,我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每年都能家里寄钱。”“成绩好就读书,成绩不好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你看我们部门主管是个大专学历,也没怎样嘛,我勤快的干得多的时候工资比他还高咧。”诸如此类的话,让东梅一直心神不定。
这些小姐姐们,平日里特别看我们不顺眼,甚至有点排斥,可能是看我们做事情手脚笨笨的吧。偶尔也能听到她们在线上说得很大声“不就会多几个字吗?干起活来也没有我们麻利嘛。”但今天听到东梅的事情她们倒是关心了起来,下了班还问东梅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出去吃宵夜。
也不知道这股风怎么刮到了主管那里,刚好工厂这个部门很缺人,暑假还能靠压榨一下学生多几个人手干活,我们一走,他们还得继续招人,主管听说东梅的事情,拿着申请表就过来了。
“你现在读高二,没毕业,我就算你高中学历,我帮你申请个车间组长做,就是管理整个车间的,比你在外面做服务员好多了。”主管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那一口黄牙真令人讨厌,十六岁的我,莫名地厌恶他。
但是东梅答应了。我们几个暑假工都劝她不要留在这里,她苦笑着说,没事,就赚钱。八年后,二十四岁的我才读懂了那个苦笑。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选择的。
后来的事情,我都是通过QQ空间知道的了。她工作了一年左右,就认识了她的丈夫,结婚,生子。时不时发一些吐槽她丈夫怎么对她不好的话,以及孩子的照片。
她的工作也从这一家工厂换到另一家工厂,从这个地方的工厂换到另一个地方的工厂。这也是由她偶尔发的动态得知。
再后来,我读大学后很少玩QQ,基本也就不看空间动态了。东梅的一切我也就不知道了。
直到今天,我刷到了她的动态,突然想起了这个姑娘,这个被劝退学的姑娘。
也许她读了大学后的境遇也未必会比现在好,但是我想,人生最难的事情,莫过于,没有选择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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