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温暖的被子小心地掀开,探出半个身体够着了床边的上衣,如同过去的几十个周六一样在七点多醒来。
日子永远让人猝不及防。每个工作日醒来看到跳动的时间,就像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叫到名字。唯一与大学时候不同的就是,不会那么怕了。可那种害怕多叫人怀念啊!他想起在工作日对周末的美好设想,现在它真的来了,却完全没有得偿所愿的喜悦。
这种幸福到手的虚假感觉真像生活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比不上十二月的寒冷来得真实。
算是个好天气,阳光亮得刺眼。
他把阳台的推拉门关上,再把青绿色的厚重门帘拉下,厅内即刻变得暗淡了,有一种舒适的安全感。昨夜吃剩的橘子还有两三瓣横卧在茶几上,剥下的橘子皮散发着好闻的香味,在这近似封闭的屋子里钻来钻去,挺好。
橘子边上是剩一小口的牛奶,在杯沿上的水迹结成了白色的干痕,那是一夜时间的力量。
有些安静有些冷。
他躺在沙发上,对面是电视柜。柜子的半部分放着挂钟,它靠着墙斜躺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有节奏的走动声。挂钟前边放着淡蓝色的玻璃花瓶,里面还插着前两周买的的康乃馨。
那是最近一个月最暖和的一天,他收到信息:过几天给你寄快递呀。到了下班,他轻快地走出地铁口,怎么看怎么觉得卖花的大妈顺眼,于是就买了几枝花。
他回到家仔细的按照刚查的攻略,小心地剪掉多余的叶子,再把花枝的下端剪成斜口,期望着她们能多鲜艳几天。
现在她们不鲜艳了。这些枯萎的花有气无力地站在挂钟前面,指针一声声的像是催促——这过去的十二天她们都是听着这声音度过的,也确实该蔫了。他想起刚买这些花的时候,仅有三四朵开得正好,剩下的特地挑的花骨朵,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相继开放,美丽就能多持续几天。
现在,那些曾经的花骨朵都变成了枯萎的花瓣,两周的时间竟如此可怕。那么,两年呢?
瓶子里的花束他沉默了。事实上,一个人坐着也只能沉默。
心里的花骨朵再多,插在瓶子里,总也无法为一个人开两年吧?他想着,知道这不是花的错,也不是人的错,那到底是谁的错呢?当人们发现一切的凶手是时间的时候,复仇就显得滑稽可笑并无从下手。
挂钟的响声真叫人心烦,他像花一样讨厌这种声音。但他没办法,他可以卸掉电池,却卸不掉帘外的太阳和心脏的跳动。
冬日的阳光从门帘下钻进来,照在地板上有些刺眼。电视柜的左边放着一盆绿植,有些日子没浇水了,绿得一点也不精神。他看看照进来的阳光,再看看有气无力的的叶子,告诉自己该做点什么。
他推开阳台的门,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转身把绿植搬到护栏边,避开栏杆的阴影部分,想着尽量让它暖和些。又去接了一杯水,胡乱地往根部浇下,想象着现在歪歪斜斜的枝干将来挺拔有力的样子。
他想着,一杯水也不知道够不够。看着似乎没有湿透的土壤,有意无意的又转身看了看枯萎的花,顿觉无趣。
就把门帘敞着吧,阳台的门关上就好,可以看看太阳,但不想吹风。
此时此刻,四周要么是墙壁,要么是关上的门,任何一个敞开的出口都没有。他觉得躺在沙发上,多像躺在一个盒子里啊!仿佛自己是一堆雪,这些阳光照进来,就会慢慢融化,打湿这张浅色的沙发。她寄来的盒子就是这么慢慢变湿的吧。
那个她从北方寄过来的快递盒,此刻就静悄悄地躺在茶几的脚边。里边总共两样东西:一封信,正面朝下正盖在桌子上;一个精致的古风木盒,敞开放置了一晚,里边的水迹却还没干。这个十二天前就该发出的快递,昨天才正式到了他的手里。
原来她也经历了好几天的犹豫。
望着木盒里的水痕,仿佛看到了北方正飘落的大雪。他拿起信,又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
临到寄出,我突然看到窗外的雪。于是鬼使神差的就拿起珍藏的盒子去接了点儿。我看着盒子孤零零的在窗台上,过了快一小时,也就这么点儿。
……
你说,这些雪花像不像我们的曾经呢?积累了那么久,最后也不过两年。等你收到快递,它们应该都化了吧?”
是的,都化了。
楼下的垃圾桶里多了一些枯萎的花。
枯萎的花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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