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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老人们

村里的老人们

作者: 暖暖818 | 来源:发表于2023-11-02 13:22 被阅读0次

    原创 临江文苑社刊 临江文苑 2023-11-01 06:17 发表于辽宁

    村里的老人们

    进村时,无论清晨还是傍晚,总能看见村口墙根下几个或蹲或站的老人。其中有几个老人年岁还挺大,身子单薄,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倒。

    每当生人进村时,他们目光会齐刷刷地追随着那人的身影走进村里,然后回拢视线相互询问,这是村里的谁家的姑娘小子,那是要去谁家的客。

    老人中最小的都七十八九了,年龄最大的是老高爷爷,今年九十二岁。别看高爷爷都九十二了,还能骑电三轮车去邻村转悠呢。老人们大多丧偶,但是身体还算硬朗,生活能自理,能独自过活。在外边的儿孙们偶尔回来看看他们。

    村里这样的老人挺多的,天气好时他们就愿聚堆,有时在村口,有时在老磨坊,有时在村部门口的大树下。也不是儿孙们不孝顺,实在是守在村里挣钱太少,虽然在家里能照顾到老人,但日子还是要往好了奔不是?但凡老人自己能照顾自己,还是要出去挣钱的,唉,都是没办法的事儿。对于孩子们在外面讨生活,老人们也都理解,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疼,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红火!已经在外面扎下根的孩子要接老人进城,老人们大多不愿去,用他们的话说,如果离开村子去城里跟孩子们住,会少活好几年。他们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他们离不开这里的人,这里的土,这里的空气,还有眼里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一砖一物。他们年逾古稀,饱经沧桑,慈祥的脸上,透露出一生的艰辛。在迷离的目光中,呈现出淡淡的忧伤和孤独。布满了面颊的皱纹是刻满了的故事。

    每次回村,我时常走进人堆,跟这些老人们唠唠家常。在握的刘家阿婆的手时,感觉握的不是手,而是手里在攥着个黄土疙瘩。刘家阿婆长满老茧的双手由于长年累月的劳作,她的每个关节都凸出来,手已经变形,还不停地抖动。

    王婆到了这岁数,说话时嗓门还是那么大:“这妮子,小时候像个小子,特别爱捣蛋,带着一帮小孩子去我们家院里爬树摘海棠果吃,去你家找你,你还不认。”我故意说:“哎呀,阿婆,我小时候胆子多小哇,哪敢干那些事呀!”我这句话引着王婆和其他几个老人把我小时候干的那糗事当我和女儿面都给抖落出来。他们说我小时候事儿时,我感觉我还是个孩子,那一刻,他们是快乐的,我也是快乐的。

    李婶和三奶奶曾经有过矛盾,好多年不说话,不来往。可现在在人堆里紧挨着坐着,挤眉弄眼地说着话,不知道在说着村里谁家的长长短短。岁月啊,岁月可改变的东西真多。

    李婶今年八十二岁,她是二婚嫁到村里来的。当年她嫁到村里时带着两个男娃,李叔家两个孩子中,男娃四岁,女娃一岁,后来她又给李叔生了两个儿子。李叔腿脚不好,算不上壮劳力,一家八口,孩子们都不大,一家人每天为吃上一顿饱饭而熬煎着。李婶这个人长得虽然小巧,干活却特别麻利,走路如脚下生风,跟个十岁孩子似的。

    村庄四边环山,一条小溪围着村边缓缓地延伸到远方。初秋的蛙声一片,紧挨着河沿的一块玉米地长得很好。一天父亲给队里看青,老远就看见大月亮地里李婶猫着腰,迅速穿过小河,在玉米田埂上窝了好长一会儿,猛地站起来跳一个高高,掰下一个玉米。李婶个子小,每掰一个玉米她都要跳一下,掰下个七八棒玉米,李婶就蹚过河回家了。后来父亲说起这事时还会哈哈地笑,他笑李婶掰玉米棒子时一跳一跳的样子。

    有一次,李婶偷了一裤筒子的萝卜,被隔壁邻居三奶奶看见了,马上报告了大队书记。李婶被几个壮汉推搡着,没显一丝惧色,没掉一滴泪,在指指骂骂的村人面前,她的眼里只有倔强,还有她理直气壮那句话: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们饿死。这是一位母亲的坚韧。后来李婶被扣了一个月的工分,以示惩戒,但从此李婶与三奶奶就结下了怨恨,大半辈子两人从未说过话。不知道村里的谁给李婶起个绰号:“偷牛贼”。倒不是李婶偷过牛,而是说她胆子太大,牛也敢偷,还有另外一个意思,指她脸皮厚,跟牛皮似的。

    乡亲们都知道李叔腿脚不好,李婶的日子过得难,大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队里分东西的时候让她多拿一点儿,或者谁看见李婶黑夜有什么举动就绕着走开了,只是三奶奶当年的性情太耿直了些吧。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弱小的李婶养大了六个孩子,如今个个都有了出息,有三个孩子当了公务员,这也是李婶天天在村口嘴里说得最骄傲的事。

    我想起莫言老师在《丰乳肥臀》中的一段话:“母爱其实永远都是伟大的,母亲偷粮食的方式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为了孩子做了贼的母亲是光芒四射的。”

    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从来没怎么跟崔家阿婆说过话。崔家阿婆文化高,写得一笔好字,都说她嫁到崔家她是不情愿的。她的不情愿一直写在她脸上,一写就是几十年。她不愿与村里人有过多的交往,村里人也走不进她的世界。老人们在人堆里聊着,她在某处远远地,悄悄地看着。崔婆今年有八十一,因为脑梗,行走不利索,但她还是每天坚持走走,孤独地在村里胡同里踯躅。崔婆头上总扎着一条蓝色的头巾扎,脸不瘦,肉乎圆融。她身上穿的衣服最脏的地方,已经开始闪着油光,她曾是生活很洁净的一个人。几十年了,崔婆总是用游离的目光,拒绝或是躲闪我对她的问候,后来我再遇到她时,就不再言语了。如果说现在崔婆有了什么改变,那就是她舍得花钱了。村里要是来卖东西的,她总是慢慢地凑上去,买这买那,有时猪肉一买就是几十斤,这让村里人瞠目结舌。她人到半百时,还会把她穿破的开襟罩衣缝补得像绣花一样。人已老矣,才活通透了,想开了就不算晚,不然这一辈子太亏了。中秋节回家,在村中与崔婆碰面时,我的正想与她擦肩而过,没想到崔婆先驻足冲我微微笑了笑,又轻轻颔首。崔婆这一举动让我一时语无伦次,不知所措,回敬给她的笑容一直僵在脸上,带进家门。

    村里每一个老人身上都有故事,故事里讲述着时代的变迁,苦难与幸福轮转。与他们交谈,会想象到自己的暮年,会感叹人生的短暂,会明白无论一生是怎样的努力与艰辛、快乐与悲伤,爱与哀愁……都逃不过老去时,被遗忘、被忽略、日渐崩塌的价值和存在感。

    夕阳西下,淡了温暖,三奶奶便拿着坐垫慢悠悠地要回家了。这时李婶说:“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又赚了一天,说不定明天谁就出不来了。”这话引来老人们的笑声。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这些老人,拄着拐杖的他们慢悠悠地站起来,拉长的影子一步一步朝空无一人的大房子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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