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礼拜六下午去阿姨家,电梯还未到23楼,便听到外甥女路路清脆的叫声:“小姨,小姨!。”许久不见,想必已积攒了足够的想念,小丫头早就在门口的走廊里跳着圈。到了,我立马牵起她的手,她顺势握紧我的手,仿佛向我传递着她十倍的思念。将她引起屋内,一把抱起,她熟练地用双手箍住我的脖子,乖巧地将头歪在我的右肩。
趁着夜饭还未开启,便被安排着和她塔积木、学跳舞、做游戏,待到吃夜饭,我已经是她独尚的嘉宾,许我坐在她边上,成为她的密友。
吃好晚饭,正与阿姨闲聊着,姐姐在边上拿出装着6颗葡萄的小碗,让小丫头数数。看着她轻快地数着数字:“1,2,3,4,5,6。”“一共几颗呀?”姐姐一本正经地问道,周围的人会心一笑。“4颗”丫头自信满满地答。“再数数。”姐姐鼓励道。丫头数好之后再道:“对,4颗。”姐姐无奈地对我说:“就是这样,你看你有没有法子教会她。”
今天与我妈打电话聊起小丫头这事儿,妈妈的记忆便如开了闸门的洪水:“你姐姐三岁的时候便能认识4了。当时你跟你姐姐都是我不停地教,不停地温过来的。每次晚上躺在床上教你数数,你数到9,19,29这种关卡便上不去,就像走台阶要拉一把,我报出10,20,30,你便又噌噌噌地往上数。待到加减法,或用棒条,或是用完的檀香剩下的竹签,或你爸用竹子给你们削竹签,借着它们让你们学会加减法。教的过程中一定要耐心,不然孩子会有畏难情绪。”
听母亲说着我们小时候的事儿,仿佛看到隔壁爷爷送来礼佛完毕的竹签,还没开始算数,手上便沾满洗不掉的竹签红;看到父亲手里的竹片边角料在刀下变成一根根圆溜溜散发着竹子清香的小竹签;听到母亲躺在床上,感受到我站在关卡处,轻声推我一把念出整数,让我更顺快地往后念。
那时少年的数数声,伴着窗外的虫鸣声,带给一位母亲无限的期望与自豪。她期盼着她的孩子能够在不远的将来,飞离这个小小的山村,找寻属于她的荣光。母亲知道当下的轻推一把便是一位未脱盲母亲能给的所有知识,但是她不知道,她也把孩子推得越来越远。
就如台湾作家龙应台女士,在母亲的呵护中,尊敬里,无限的不舍中长大,离开家,离开生养的土地,直至65岁辞职回家照顾93岁失智母亲。
她说到很后悔太晚去照顾患阿兹海默症的母亲,因为她还没有准备好, 失智便如一堵墙横亘在她与母亲的中间。母亲应美君在目送女儿龙应台远行的背影后便老了,眼皮垂下来,盖住了半只眼睛;语言堵住了,有疼痛说不出来;肌肉萎缩了,坐下就无法站起。龙应台有了直击的痛苦,自责为何自15年前母亲被诊断出有失智症没有足够关注,导致现在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不过现在, 她会把母亲当成朋友,女朋友,每天跟她说话:“应美君你在吗?应美君你今天好吗?睡得怎么样?”
妈咪在,猫咪在,家便在。
妈在,家便在。母亲与我的关系是初建于怀胎八月(嗯,我是早产的),巩固于无数次发烧去医院的路上、晕厥乃至休克的家里、宁可将病痛由她承受的母爱中,延续于方寸之间成长到独立漂泊于外……
在离母亲越来越远的公里数里,我一直是牵挂着她的,但我未有感知。直到有一次,看到一姑娘聊起在她抑郁的日子里,在她将“死”的念头告诉她母亲的那一刻,她的命便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命。在快要到底的时候,她妈拉了她一把(母亲第二天便带着一大行李箱她爱吃的东西,姑娘当时愣在原地,哭得特惨)。往后熬不过的夜晚,她便会给她妈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电话结尾,母亲总会问她相同的问题:
她说:“你明天也会在吧?”
我说:“会的。”
然后她又问:“后天呢?”
我说:“后天也在。”
当时每次看到这段,我便会没来由地哭上了阵。过两天,我再去看,再哭上一阵。直到有一天,豁然开朗,我之所以会如此难受,是因为我不想我的母亲承受如此重大的折磨,直到当下,我才知道我有多在乎我的母亲。
妈在,家便在。人世间总会有些东西会触动自己,引发自己的改变。就如龙应台觉知母亲不应该只是母亲,母女可以不总是母女,也可以是朋友。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母亲——苏女士,没有过朋友,更甭提女朋友。她的一生是我爸的妻子,我和我姐的母亲,没有自己。我有点儿心疼,苏女士,你是不是有点儿寂寞,有点儿孤单?趁还来得及,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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