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微风不躁,正是一年好春光。高湾村昔日荒凉的后山坡一改往日的沉寂,满坡遍野,三五成群前来祭祖的人随处可见。他们有的衣着朴素,有的光鲜亮丽,有的已经谢顶,有的发黑而密,有的人手中提着一个篓子,篓子里装满了准备为先人烧的纸钱,有的人手里举着随风飘荡的飘子,像是冲锋陷阵的将士。他们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看起来,个个精神焕发,喜气洋洋,好像前来祭祖是一件难得一聚的喜事儿。山坡上,各种野花在微风中左摇右晃,似乎也在积极迎合着这热烈的气氛。
在祭祖的人群中,有一家人特别显眼,这家祭祖的队伍至少有一个排,浩浩荡荡朝着目的地进发,很是壮观。为首的是高家的老爷子高满仓,一个快80岁的地道高湾村农民。他像只领头羊一样,走在队伍前面。倒不是他步伐稳健,而是他想借机再次突出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即便如此,他也无法阻挡他家庭话事人地位的丧失。
高满仓身后,跟着高家的四个儿子,高正、高大、高光、高明,以及高家的儿媳妇们和孙子孙女们。今时不同往日,儿媳妇和女儿都可以上坟,这在以前是不允许的,高满仓也忘记了不知从哪年起,女不上坟的传统规矩就像天空中的白云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走了。高满仓对于这个改变并不排斥,实际上,他更乐于一大家子人一起去给先人们上坟。要说上坟的阵势,谁家能比过他高满仓呢?
这个埋葬着高满仓父母的坟冢,也因着高满仓一家十来人的的到来而异常热闹起来。
高满仓孙儿孙女们争抢着朝坟头上插“飘子”(一种用来祭祀的纸飘),那喜悦劲儿无异于争夺胜利果实。高满仓站在旁边,咧着嘴,不断提醒着孙子孙女们,不要把“飘子”折断了。由于坟头上的泥土干爽,高晓丫一个人插不动,她便呼唤堂弟高晓松前来帮忙,两个人合力,这才把飘子插进坟头上的泥土里。高满仓望着坟头上随风飘扬的飘子,像是看到胜利的旗帜插到了城楼上。
几个儿媳半蹲着,在坟前的墓碑下不断地朝火堆里添着纸钱,不时用细细的木柴棍儿挑着未烧尽的黄纸,尽量让那些纸钱充分燃烧,似乎只有充分燃烧了,逝去的先人才能收到钱,才能在地下保佑她们幸福。尤其是大儿媳李三儿,表现得尤为虔诚。其他几个妯娌都是半蹲着,唯独她是跪着的,好像这样更能显得她忠诚。
见几个儿媳相谈甚欢,烧纸也那样的热闹,女儿高敏也加入其中。似乎她们不是来祭奠逝去亲人的,而是专门借此机会来热闹开心的。小儿子高明实在想不通,祭奠先人怎么也可以如此欢喜。
离坟头不到两米,大儿子高正手里拿了一把铁锹,并没有挖土,而是杵在那里,右手夹了一根烟,蓝烟正从烟头上袅袅升腾。作为家中的长子,他一向以家长自居,即便他并没有一个老大该有的样子。此刻,他正以一家之主的姿态,指挥着其他人烧纸、给坟冢陪土。老二高大正在用铁锹从附近田里挖土,他倒不是受了老大高正的命令才去挖土的,他完全是出于对先人的敬意才自动去挖的。这个真正的领导干部并不想夺走大哥高正的指挥权,他也不屑于争夺指挥权。他把挖的土都掀落到坟塚上,似是给逝去多年的爷爷再加盖一床被子。老三高光蹲在坟边,默默地扯着坟头上的杂草。扯了一会儿,他便站了起来,翻开手机,看看刚才微信上又收了多少钱。清明节期间,他的卤菜摊生意不错,因为他的手机不时传来收款的叮咚声。
高满仓忘记了上次大团圆式的上坟是什么时候,至少有六年了吧,他猜测。六年前,一场因建房而产生的家庭纠纷,几乎把他四个儿子变成了陌路人,没想到如今,他们又走到了一起,这叫他怎能不高兴呢。望着不断跳跃的火苗,高满仓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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