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至
每年夏收割麦,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家里十来亩的小麦已经黄熟,等待他去收割。而收完小麦的人家,也等着他去播种下一茬玉米。父亲常常是两头不能兼顾,忙地像个陀螺,不停地旋转。还好,现在机器代替了人力,当联合收割机在金黄色的麦地来回走上几趟,黄澄澄的细小如米粒的麦粒就进了仓。
今年,因为连日的降雨,麦子没能得到充足的光照,成熟得略晚一些。等到收回家里,才发现需要晾晒,不然粮库是拒收的。
院子中铺满还夹杂绿粒的小麦,掬一捧在手,仿佛能听到湿气蒸腾的声音。我取了其中一个鼓胀的绿粒,用指尖轻轻掐一下,便能出水。放在嘴里嚼嚼,清香中略带甘甜,有无限绵长的滋味。在好的日头下,不消几天,星星点点的绿色便能消失得无形无踪,饱满潮湿的麦粒慢慢干瘪下去,俨然漏了气的气球,失去了往日蓬勃的姿态。
看着这一点一点蒸发掉水分的麦粒,忽然想起在田间奔忙的父亲,在烈日的曝晒下,他挥汗如雨,也慢慢地流失掉自己体内的水分。那几天,父亲早出晚归,常常是早上我起来,他已经出门了,晚上他回来,我已经睡下了,很难见上他一面。
几天后,播种玉米的工作差不多接近尾声时,父亲才规律了作息。但我永远忘不了再次见到他时的那张脸,有说不清的酸楚在心间涌动。
他的脸像被细细描画过的黑色花脸,有点发亮,也像从青绿变成暗黄的小麦,干瘪的褶皱里藏着水分流失的痕迹。没有被背心遮挡的身体部分,也裸露出小麦色的肤色,甚至比小麦的颜色更深。短短几天时间,父亲好像经历了一场炼狱般的劫难,我虽无法切身感受那顶着骄阳,挥洒汗水的滋味,但能从他愈加浓重的小麦肤色上窥见他义无反顾的承担。
其实,父亲就是像小麦一样的人。他说他喜欢在田间驾车播种的感觉,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那也许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快乐,一种与土地深深联结的富足感。小麦,看似很不起眼的北方农作物,却养活了千千万万的人们。父亲,是平凡无奇的“小麦”,却用自己一点一点的努力支撑起一个家。他是万千农民中的一员,用一滴滴汗水浇灌脚下的土地,从不曾抱怨。他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不敢忘记土地孕育生命的千古箴言,慢慢地,他也活成了一株古铜色的小麦,从土地中来,又将自己奉献给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我那小麦色的父亲啊,你没能教会我更多知识,但你教会我脚踏实地的本分。在土地里,在生活中,在每个角落,当我遇到困难时,都会想起,一步一个脚印在土地里前进,从不曾退缩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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