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人说,你命好。
朋友不懂人生有命。
很多人的人生,这颗种子撒在哪里,在那里生根,生命成长起来,这个机会不由自己选择;而这个生根之地是非常重要的。
我见过山里娃。早些年,全国中语会组织送教,去宁夏山里。到了银川,住在城里。一早出发,往山里走,山坡上光秃秃的。
山梁起伏,就如踊跃的小兽。这些光脊梁,看着有一几分荒凉,隐隐的心里还有恐惧。我无法想象这里还可以存活。一丝绿都没有,可是还会见到山羊。我问,羊吃什么?向导说,山草吃掉了,山羊用嘴破土,刨根吃。
我心下一动。或者说,心里一痛。在山里刨食,连一只羊活下去都要很顽强的。
绕行几个小时,在一片荒凉中穿行,见到的还是荒凉。最后停靠在几间屋舍下,不需要有院子。这就是学校了。
学校里孩子住大通铺,上下两层,一人一个铺盖卷。学生从家里带干粮,住校。一人一个干粮带,一人一个大雪碧的空瓶。干粮带装馍,馍是干馍;干透了,咬不动。吃饭用雪碧瓶里的水泡开。水也稀缺,山下有一眼泉,一洼水。一天一个学生可以接一瓶水。这一瓶水用来吃饭和洗漱。
我这才开了眼,知道还有另外一种生活。我跟学生要了一口馍,要让自己的孩子体验一下。结果孩子看也不看,他觉得我的行为很奇怪。用来教育孩子的这事,反而让孩子感觉莫名其妙。
人各有命。我与孩子有不一样的童年。我小时候挨过饿,之于吃饱肚子这个事,我们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小时候总在野地里刨食。家里有什么都知道,几块高粱面的饼子,红彤彤的,也叫红米。这饼子最硬,别说吃,就是砸到头上都可以砸出血。果蔬也没有。常去野外寻食。
小河沟走遍了。滔干了水,摸鱼。这样的事常做。玉米杆上结蘑菇,高粱穗上有黑蘑,毛毛草里雨后出来草蘑,这些都是可以吃的。拉拉苗,有白嫩的根,埋在土里,到冬天可以刨开抻出来下肚。春天的麦场,可以吊骆驼。翻开高粱杆捆,干瘪的带着绿意的秸秆,可以咂摸出一股子甜味。这些事项都不是玩。肚子里饿呀,咕咕叫着,凡是可以下肚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找出来。
还寻过瓜地。野地里有屎秧,吃过瓜的人在野地方便,瓜子不消化。瓜子落地结出苗,爬出秧蔓,然后结瓜。这种瓜很小,藏在玉米地深处,非要我们这种总是钻到庄稼地深入处的人才会发现。生产队的瓜地有瓜棚,派人守着。我们这一群孩子都想着去偷,又不敢。非要大孩子鼓动,跟着跑路。我去过一次。前头入地,就被发现了,我们调转头尾,马上开跑。好在我在队尾,跑的时候就在队前。跑回去心存念想,很后悔,都没见到瓜地的模样,就担了一回偷瓜的名声。
家里养鸡养兔养鸭养猪,这些不是自己吃。养鸡,下蛋,天天等,可是等鸡下蛋,也不是自己吃。养猪,要谯猪。谯下来的蛋蛋,不够一碟肉。大人不吃,其他人忌讳,我吃。
小时候肚子饿着,什么时候都想着把肚子填饱了。虽然性子野,跑不出多远。乡里有集,五天一集。乡下人不是每集都去。不买东西,去干啥。一年里非要到了年集才有人。从十一到二十六,这些集大家才去。这就有一点庆祝的意思。大人喊着孩子,赶集哦。孩子们就兴奋不已。一年里这样的好日子不多。集上买一块糖,这就在嘴里甜上你一天。
这是乡下人的命。不出意外,我会在这里种下自己,一点点长大,一天天过日子。一辈子的时间就这么消耗掉。谁说人生没有宿命。在乡下,很多人一辈子不出村,这命就乡村里的路,二里地长。
人都有命,各自安好。
我与朋友说,你的命在城里,我的命在乡下,如果不是世事变幻,我们的命运不会有交叉点。我信命,又不甘于被命运这么摆布。我如此,你何尝不是一个与命运抗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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