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话说的是极漂亮的。
我们这些在学校里憋闷久了的书虫,今天终于也要出来行行路了。先贤们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风餐露宿,晓行夜住来践行着他们的话,可我们却与之不同。虽说同是行路,路程也不远,坐着汽车,欣赏着远近的景致,一路上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伴着朦胧的早色,车子在坦荡如砥的华北平原上疾驰着,一阵风从车窗的缝隙里溜进来,我蜷缩了一下,不禁把外套的拉链又往上拉了一节。车驶入辉县境内时,天尚未大亮,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的轮廓已是清晰可辨了,那便是太行山在这里遗了一脉,地上的绿和山上的绿浑然成了一体。车终于行到了山脚下,这是一个叫上八里镇的地方,镇子里外远近全是石头,虽说经过加工切割,却都显的不规不则,仍保留着一份天然的色韵。石头都是奇形怪异、大小不一的风景石,是往外销售的。由此可见这里山民的生活与石头息息相关,这便印证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民谚。
在平原上站立的山和地面的界限是明显的。我常常想,地长万物,难不成山也是上帝埋下的种子破土而生的结果吗?果真这样,那山便是有生命的,而且不断在吸收雨露阳光、采集天地灵气,不停地生长着,支撑着浩渺无涯的天幕,亘古如此。
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车终未进山。下来一瞧,立在眼前的是一系山峦,巍峨蜿蜒,逶迤伏卧。山体一直延绵到眼目穷极之处,葱翠丰茂、横云断岭。虽未见水,但这一派活泛的绿意已经透露了水的印痕。山岭的最深处有一根撑天石柱,气魄雄壮。我暗想,莫不是不周山隐匿在这,发誓一定要攀上去,当然我是做不了共工氏的,便也不会用头去撞它。
进山时,东方的晓日已经焕发了神采。我们面前的这位巨人便因此也披戴了一袭铠甲,金光熠熠。不走大道,只行小径。乱石野花、小桥流水,偶撇山鸟凌空、云雾出岫。有人学着鸟叫吹一声口哨,与山涧回声遥相呼应,一时之间鸣声上下,空寂的山林热闹了起来。山行的队伍起初是有形的,似长蛇盘沿。可渐渐的竟乱了阵脚,三五成群,七八分等,队形快慢失了分寸。性情高、速度快的这时如同鸟上青天、鱼归大海,生了野性。蹿进山林,旋即不见了踪影。体质羸弱的我和另三个同学走在最后,说是断后,其实是掉了队。不过倒也少了喧嚣,多了份幽静。我们不紧不慢地走着。
走着走着,一股溪流不知从哪冒出来,咬着碎石叮叮咚咚地跑跳着。挪步向前,俯身弯腰,掬一捧水入口,凉透心胸,浑身爽朗。再细看,旁边那深潭似一块祖母绿,清澈明亮,幽深见底。浅水处更有无数蝌蚪,摆尾浮游;深水处许多鹅卵石无序排列,颜色各异,煞是好看;少量的河蟹或静卧水中卵石一侧,或横行于水藻荇草间,似对水面的热闹不屑一顾。那水潭间兀立一块巨石,巨石上再峭立几方仄石,给人一种险象横生的感觉。沿着水流往上,那泉水经过处,山石层层叠叠,忽夷忽险,路便失去了形状,极难前行。我们便下到河滩里走。许久,前面凸显一块平地,旁边矗立一座亭子,雕梁画栋,勾心斗角。有三五游客于其中歇脚闲聊。
说笑间走尽了山中蜿蜒的小路,取而代之的是石阶,走石阶是有意思的,我觉得这方有在山间的意味。唯一遗憾的是没了泉水的引导,甚至她的叮咚也销声匿迹了。石阶路时曲时直,时缓时陡,看着快要走完了,却又伸出一段,似伸向渺无边际的天涯。路边皆是古藤枯树,新芽枝蔓又缠绕其上,有的伸到石阶上,稍不留神便被绊倒,莫不是我们搅扰了山的安宁。偌大一个山里,仿佛就我们四人,着实有些害怕,但又能听见鸟叫和人语,终不见其踪影。几经周转,我们到了一个岔口,由于不知道主力人马的方向,有心投石问路,上下并不见人来。听声右边那条石阶似比较噪杂,我们便走了左边一条道,走了好一阵才发觉道越来越崎岖,行人也越来越少。渐渐的空山都闻不见人语响了,便停下脚步,歇了好一阵子。再次上路时,我们已经到了那如壁而立的天梯前,面对着跟在头顶一般渺不知其所至的路,我们望了望,却并没有却步。咬咬牙,相互搀扶,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途中多亏两三友人相携,不然是到不了山的高处的)远处青峰上那根石柱顶天而立,清清楚楚。
取出水壶歇脚时,日头已攀上了东边的一座山峰。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一座砌有房屋的石基平台,旁边有一山神的牌位,我们中一女生赶紧顶礼膜拜,以示虔诚。当得知前面的钢铸栈道还要收费时,不禁怨气四溢。理论不过,便沿边上一小道下了平台。由此我们更绕远了,后来得知此时已有同学突击到山顶了。接下来我们沿着一处据说亦有10亿年之久的绝壁长廊绕到了黑龙潭的下面。可能是雨季未到的缘故,黑龙潭的瀑布的气势窄小了许多,虽说凌空泻下,却根本不具有龙的神韵,但确是极高极陡的。那旁边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显得拥挤。稍作停留,便向更高处迈进,此时我们业已疲倦不堪,汗流浃背,气若游丝。但一看到远处山上的人们,就疑他们在嘲笑我们,更有甚是,有几个小孩跳跑着走,轻快得很。我们便发了狠。等我们走过了这一险路后,竟发现上面的栈道是平的,长舒一口气。这时迎面过来一带太阳帽的游客,精神矍铄,拍了拍我身边一兄弟的肩爽朗地笑道:“路还长着呢,估摸还得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山顶。”我们伸舌瞪眼,作惊异状。“努力吧。小伙子!”。“太阳帽”笑着下去了,远处那根撑天的柱子这时也藏到了山的背后,我失却了向导。
等再次望见“擎天一柱”时,我们已经到了瑶池,幽森深暗,凉风刺骨。这一段路是下坡,不累。但走在凌空而筑的栈道上,再望望旁边深不可测的渊谷,腿便软了下来。过了幽暗的瑶池,从翠龙瀑横穿而过,便到了红石峡,在这我们赶上了我们班的一支小分队,也在这做了时间最长的一次停留,算是完成了一次“会师”。
他们似乎很是强健,急行军似的上了路。我们又停歇了许久。接下来的路不再是极难行走的了,我索性慢行,过了红石苑,经洒水,便走到了一片怪石嶙峋的地域,那山石如同人状,随山赋形。看了石碑,方知是到了醉石苑。便取出水壶,敬山道:“小子以水代酒,与诸位同醉!”过了这地,迎面一株千年古桑,当道而立。其身斑驳,似剑砍斧剁一般。看了碑文,方知是引自光武刘秀的一段传说。友人纳闷道:“怎么哪都有刘秀被王莽追杀的故事呢?他真是一个游山玩水的人哪!”言毕大笑。接着我们的步子又往前艰难挪了一截,来到了一个叫东岭的服务区。这时已是饥肠辘辘,而身上带的面包之类的已是难以下咽。但一问饭价,便没了下文。忍饥挨饿地继续走着,精神上还要煎熬于路程尚未过半的谣传中。途中又遇一山神庙,却连跪拜的气力都没了。栈道旁凸现一巨石,旁无支撑,翘而矗立,险峻异常,看了便让人胆寒。
山民和游客是不一样的,即便是高龄老者、垂髫稚童也是神清气爽、劲头十足,走起路来身轻如燕。行在山道间的,老远就和我们打招呼,他们中多是卖山货和工艺品的,待人极热情,生意也是红火得很。硬实的山货更是摆满了山道两旁的简易货架,野枣、山药、木耳、芋头、灵芝、何首乌、山核桃应有尽有,还有经能工巧匠加工过的各种工艺品,形形色色,品类繁多,夺人眼目。价格自然不菲,成了山中名副其实的“托拉斯”。
山上的树木是极其茂盛的,它们攀岩走壁,多是我们叫不上名字的科类。它们是山间的天然化妆师,时时给山打扮着,一年四季,季季出色。所以山涧的小桥多木质。拖了一段的步子,一木吊桥在两山之间横空架过。走上去跟北方人上了船一样,摇晃不止,腿脚更是难以迈开。有的游客走在上面更是故意用手晃它,心生欢喜。却惹得前后怨声载道,望望这似有似无的路,我心也似悬在这两山之间。
日光端午。实在没有力气再往上走了,两手扶着栏杆,像是掉进河里拼命抓住岸边的稻草一样,难以松开。嘟嘟…嘀嘀…一阵车鸣响彻山谷,这声如深夜闻钟,顿时清醒。哈哈…快到公路了,阿弥陀佛,终于快见真佛了。当看见盘山公路时,便像见到亲人一般,眼眶湿润,差点没哭出声来。长吁一口气,跌坐于路旁,烂泥一般,不想动弹。约过二十分钟,才恢复了嘴脸,打上面下来一拨人,一看尽是自家兄弟。都说上面风光无限,山路走起来是多么的有趣。我们望着远处的那根“擎天一柱”,有人鼓动咬咬牙攀到上面去,但再看看余众,明显一脸要下山的表情。且在这时,又听人说,上去再下来至少两三个小时。我畏怯了,望着那支撑苍穹的天柱,百般不甘,也无可奈何,随着大部队开始做下山的准备。
谁料上山掉队,下山我们还是成了逃兵,还是走不快,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要我说都不容易。盘山路似削掉的苹果皮,一圈一圈的连着却不曾断线。在山顶是能望见山门的,近在咫尺,哪料许久不能走到。一路上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一拨一拨地超过我们,尤其是当问我们:“山顶的风光怎么样?”“一线天险吧?”“好玩吧?”我们面面相觑,闪烁其词,胡乱支应。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下山路在疲乏和观景中游走了约摸三个小时,沿途无话。过了最后一个中转服务区后,盘山路突然陡峭,一动步子,小腿肚便酸疼难耐。沿路不时发出一些怪叫,令人发毛。就在这时,眼前和路边两侧突然跳蹦出一些猕猴。太行猕猴,终于见了。随取出吃剩的小面包,撕成碎屑,招惹它们。就在我们中间一女生正在撕面包外面的包装纸时,一个身负猴崽的母猴纵身一跃,猛地抢走了她手中的食物。随后便一声惊叫,震荡山谷,那些正在嬉闹猴子们突然安静下来,却都以惊诧的眼神看她,树上的猴子更是拍手称快。
出山门时,太阳的眉眼恰好被西岭一座青峰遮住了,我留了一张影。我是和阳光一同进出山的。
关山归来不观山。在三毛的眼中,商州的山水成了她的“梦魅”,那是因为她只能在文字间品味;而我的关山真的成了我的“梦魅”,因为我将一颗心丢在那里了。
2009年4月27日关山归来记于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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