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t Rover

We ain't never getting older.

张继科就知道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在他明明看见那个人影之后还偏偏要往那酒吧里走的时候。

那不一定就是他——张继科皱了皱眉，伸手推门，昂首阔步地走进去。

像去赴死，又像去迎接些什么。

刚在车上他还在想，太久没回这座城市，一切肯定都会以一种生疏的姿势出现在自己面前。

譬如街道，譬如楼房，譬如。

四年没有联系的，马龙。

但张继科没抱多大希望能见到他。这一走四年，现在能肯定的只是马龙仍然在这个城市，无法知道的，是他剩下的所有。

张继科换了车，黑色的路虎揽胜，开在街上很是有那么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他没想这个，他想去喝点酒，随便喝点，他一个人。找点过去经常会有的那种晕眩感。

所以他在市中心的街上乱晃，从马路两边一家一家地看过去，在一家酒店楼下发现了他很中意的一间酒吧。酒吧名字很撩人，closer，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在路边随便地停了车，往那里走。从店面的玻璃外墙即能看见最深处的吧台，张继科边走边看，昏黄的灯，成排的酒和酒杯，手中调酒器翻飞的黑衬衫调酒师，吧台周围躁动不安的人。

他想这就对了，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气氛，萍水相逢又暧昧纠缠不清，没那么复杂，放纵而已。

接着他就觉得有点不对，为什么吧台前边坐着的那人背影过分的熟悉，为什么连他露出的那一截手腕子也白皙的也与记忆如出一辙，为什么他一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张继科几乎可以肯定那人就是马龙，而他在凿实这个想法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离——

操了，怂包——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只不过是去喝酒，怕什么。

张继科扯开衬衫上的两颗扣子，左手攥紧，右手拉开大门。

他走了一条刚好能绕开吧台的路，莫名其妙地避开了马龙。

张继科决定，先把自己灌醉再说。

“继科儿也不算不辞而别……”

马龙握着白兰地口齿不清地跟许昕念叨，他不是醉了，只是一喝酒就不想好好说话。

许昕最怕他提这事儿，但他阻止不了。

那年他们大学毕业。马龙大四就找好了工作，就在北京的一家外企，薪水相当可观。张继科不一样，他念的金融，想去别的城市试试水深。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马龙当然不太同意让他走。本来北京城就足够他折腾，为什么又偏要走？

张继科也不乐意听马龙的。

他们在毕业之后那一个月几乎天天吵架，俩人都怕最后落得相看两厌分手走人的下场——

有那么一天吧，张继科吵烦了。

“我滚总行了？你也不用烦了！”

在气头上的人，最怕把冲动付诸实施。

但张继科就那么干了，他摔了门，他和马龙的小小房子的门，然后订了厦门的机票。马龙在的那家外企在厦门有分公司，有个空缺职位和张继科刚好对口。

他已经考虑很久了，要么听马龙的留下，要么就去那。

结果他就去了，只说了一句“我滚”，连再见都不是。

多他妈讽刺。

一开始马龙给他打电话，他接起来只说“我很好”；后来马龙不打了，他也就算了。

也没人说分手，也没人说不分。

但两个人都有点惴惴不安，也就都没再另觅新欢。

关系也就不清不楚地撂在那，他俩不提，别人也就更不敢提。

四年过去，马龙升了人事部总监，离最高统治级也就差那么一点；张继科在厦门风生水起，做到副总，一人之下而已。

也都算有了成绩，张继科也算下了深水，也无所畏惧。

但马龙身边哥们儿依旧还是许昕那几个人，张继科在厦门的朋友圈子也仅限于生意合作。

对别人说是没心思恋爱，可两个人心里都最清楚是在等什么。

张继科是不会把自己扔在厦门一辈子的。

马龙已经喝了不少了。他袖子的扣子全都开着，光下那一截手腕白的很性感——他脸的颜色还是奶一样的白，隐约的红色点染，在午夜的酒吧里——

令人替他感觉危险。

“张继科这王八蛋……我是真想他啊，他怎么就不知道打个电话呢？我手机号又没换——”

马龙还是嘟嘟哝哝着，酒也没断了喝，速度看的许昕都心惊肉跳——其实许昕也挺想张继科，但他跟马龙的想，没法比。

张继科是回来工作的。

他就是想回北京了，四年了，他不能再在厦门待了。所以他把想法跟老总一说，老总虽是不舍他走，可也痛快地给他在总公司要了位置——依然是做副总，但分量更重，张继科清楚。

他早就知道今天这样的日子肯定会来，跟马龙时隔四年再次面对面，他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如果再看见那张深爱多年的脸，还是想亲吻。

张继科是不太能喝酒的。所以把自己灌醉很容易，但还要留那么一点清醒，去坐到马龙旁边。

他点很烈的酒，机械地吞咽，等待酒精慢慢上头。

他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马龙，而自己却隐蔽在遮挡后。他细细看他。

一点儿没变，还是那种乖孩子的模样，其实蔫坏。

张继科发现自己还是爱他。

本来以为这座城市一切都该是陌生的样子，可偏偏他爱的那人却以他最熟悉的模样出现，让他错觉自己一直都活在这里。

马龙变的更轮廓分明了些，衬衫下的样子张继科也能准确地臆想出来——线条流畅的腹肌和人鱼线，再往下想，张继科觉得他气血上涌。

他就坐在那，许昕戳在他旁边，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牢骚，半句话不离张继科。

张继科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再也撑不下去。

不远处发出椅子摩擦理石地面的声音，马龙的头抬了一抬，又低下去。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沉闷却好听的声音，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但马龙都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念叨，“继科儿……他……我……”

后来发觉许昕也不应自己了，才微微地抬起头来。

瞳孔从涣散到聚焦，从聚焦到失焦，从失焦到颤抖。

马龙的瞳仁在颤。

他看清了。

“张继科？！”

许昕一脚踹翻了高脚凳，站起来与张继科面对面。他声音有点抖。

“大蟒。”

张继科其实喝的有点高，但他特别佩服自己现在还稳稳的。

许昕愣在那，旋即被马龙隔开。

马龙的喉结上下动着，眼睛逐渐变得猩红。面前的人风尘仆仆而面色平静地站着。

“继科儿……？”

有点哽咽。

是你吗？

在我遇见你之前 我一切都好

我有点儿醉 这是个问题 但我还好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我才会离开你 但没关系

我发现 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你

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张继科静静地站着，内心波涛汹涌。他想一把拽住马龙拥进怀里揉进身子里去，想从头到脚吻他，想把他操进他们柔软的床垫子里去——

可他静静地站着，静静看进对面那双眼睛里，看进那双眼睛里的自己，看进那双眼睛里逐渐积蓄起来的泪深深处。

对视长达一分钟之久。许昕悄悄撤离，酒吧里其他人的目光也三三两两移开。

马龙有点撑不住。

他转头就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张继科就疯了似的在他身后追。

他撞开了大门，张继科在他后面狂奔；他跑上人行道，张继科在他后面狂奔；他停下来手撑在路边一辆路虎上大口呼吸，张继科从后面冲过来，把他从背后一把锁紧。

他的鼻息就在自己耳边粗重地喘，马龙没有力气再跑。

他认栽，认栽行了吧？四年了，他以为自己都该忘了，结果——

张继科一个拥抱就卸了他所有的甲，他要是再在自己耳旁说句话，说什么都行，是不是自己就该乖乖投降了？

你他妈还是爱他，马龙。

他恶狠狠地骂，却软绵绵地瘫在身后那人滚烫的怀里。

街上人不多。

张继科死命地抱着，说出口的话都断断续续的。

“你别……别跑了，丫跑……跑不过……我……我真他妈……真他妈想你啊……”

说完他拉开车后门，拖着马龙上了车，再发狠地关上车门。

马龙想不管不顾了。

他伸手去解张继科胸前的扣子，结果扣子被张继科全都扯开；他又去解自己的，又被那人快了一步。

能不着急么？这四年能不寂寞么？他忍不下去了，他太渴望张继科的全部。

马龙把那人的衬衫扒下一部分，扑上去咬上他后背上的纹身。他闻见张继科身上的香水味依旧是他最喜欢的那款，皮肤还是微微的粗糙，就一下再没法自拔。

再抱紧一点吧，别再和我分开，王八蛋，咱俩都是。

他们太久没有享受过彼此，都太孤单太饥渴。撞击和亲吻都太激烈，但没所谓，他们都最需要这个。

马龙知道自己终于哭了，他紧紧环着张继科，张继科也用力按着他。

“龙。”

张继科恋恋不舍地从后座上瘫软的那人身上抽离，坐进驾驶室发动引擎。

后座上含混地传来一句“xx小区”，他就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他得告诉他自己不再走了，告诉他来日方长。

也得告诉他自己当初很操蛋才会走，可自己又回来了。

“还……走吗……”

进了马龙的卧室的时候，马龙含混不清地问。

张继科给他一个深吻。

“不走了。”

“这辈子都待在这儿了。”

就不管不顾吧。

管你恨不恨我，你肯定爱我。

所以我就不管不顾吧，我以后爱你就行了。

马龙早上醒了发现他和张继科挤在一张床上，以为在做梦。

其实他一点儿都没喝多，昨天晚上他记得一清二楚。

但他就是怕，一觉醒了那人又不见了，就再也不见了。

他软肋被死死攥在别人手里，而那个别人就是他的软肋。

马龙伸手，倚进他怀里。

张继科睁开眼睛。

他的手臂圈了一个圈，马龙就被围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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