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就了解到，他在这里是多余的，邀请他来不过是出于礼貌——他实在是太死心眼儿啦。
这个被小琴有时唤作李卫东的小伙子，仿佛用他自己的身材、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哄笑塞满了整个房间。他似乎是站在张雪和小琴中间，用自己本人把她完全遮住了。
张雪根快就走掉了。他恶狠狠的，怀着一肚子委屈，惶惑不知所措，他在走下去的时候，试图安慰自己：
“这样倒也好。这就算啦。至少，我现在可以再也不去想所有这一切啦。想不到当了个大傻瓜！整整一星期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仅仅因为我头脑里忽然产生一个狂妄放肆的念头。她简直瞧不起我，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干吗要写情书给她，还死乞白赖要上她宿舍去玩……算啦，傻瓜该得点教训啦。”
在这一段内心独白说到结尾的时候，张雪已经相信他对待小琴完全漠不关心了。
可是，这一次他又错了。
稍迟一些时候，当张雪一次又一次试图分析自己的感情并且扪心自问小琴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的时候，他只用简短几个字来回答这个问题：“孤苦伶仃，无法自卫。”
对呀，对呀，他觉得小琴正是处于这样的情况。当看到她同李卫东并排在一起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这一点。仿佛这个庞大的、自以为是的小伙子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似的。他压倒着她。
怎样压倒她？为什么？用什么办法？——对于这一连串问题，张雪回答不上来。他的感觉是表面的，没有什么具体事实作为根据。也许，他甚至感到很愉快，甚至很愿意这样设想：小琴很需要他的帮助。可是，从一切情况上看起来，她并不需要这种帮助……
的确，在所有这段时期当中，张雪不止一次打过电话给她，曾经有两次约她一道去看电影，有三次他们在农场部一起开会时碰过头，李卫东也在那儿。
是的，他们很少见面，可是张雪一直在念叨着她。他不知怎么渐渐习惯于这样一种想法：迟早他会被她需要的，什么时候会有什么危险临到她头上，或者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那时候她就要用完全不同的眼光来看他了。
……她避免见面。他明白这一点。但毕竟总想见她一面。就算难得见一次面也好。就算四五天见一次面也好。写信给她。她没有回音。再写一封信去……
有时，他居然能强制自己不想到她。可是，为时不会长久。那时候，他就又一次写信去。有时候，她也答应跟他一道去看个戏或者看场电影。
每一次会面之后，他总觉得，现在一切都将要变样了。
可是，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到了那时候，她会怎么样？”张雪站在敞开的窗子前面，望着月下的充满着忙碌的人的农场部，在心里默默地向自己。
可是，在这一瞬间，同宿舍的王向前的话打断了他那令人苦恼的沉思。
“听我说，张雪，”科罗廖夫用一种低沉的，并非他固有的声音说，“你怎么啦，你认为……她……嗯……她还会喜欢你？你知道李卫东他爸是誰？他爸是刚从牛棚解放的师长，官复原职了！李卫东快被他爸的部下招兵走了！你确信她喜欢你吗？你认为小琴不想利用这关系调回城？我们知青不是用最大的精力想调回城吗？”
“我想，他确信这样，”张雪斩钉裁铁地回答道。
他们沉默了一分钟。
“得啦，”张雪说着，把他的衣服抚抚平，又走到桌子跟前去。“那么，我到场部去请假，回家里活动活动，看是否能弄到招兵名额！我也要去当兵！然后我去收拾手提箱。”他瞧了瞧手表。“再过四十分钟到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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