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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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不过在我们的文化中，越来越多人说，他们的汽车是能够让他们感受到最深切自由、安全与控制的地方。很多人把汽车成为”思考机器“，因为只有在开车的时候，他们才感到放松，能够反思自己的问题并正确地看待他们。

但是事情也可能相反。这是一篇旧文。我讲的故事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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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车门发出略微沉闷但坚定的声音，像一个壮汉拍着胸脯。马征在驾驶位上坐定，他很喜欢这个声音，觉得自己突然就安定下来，他长舒一口气。也许刚才的会议太激烈，他觉得有点儿虚脱。

“妈的，要不是为了合伙人，我也不来啃这块硬骨头了。”

马征马上三十有五，在现在的所里干了三年了。在一线核心城市的律师行当里，如果是干非诉讼的公司业务的，三十多岁还做不上合伙人的话，未来无法预测，只能尽快找机会去个大公司里负责法务，否则滋润的小日子都没得过。马征毕业后就幸运地进入在一家外资所，一做就是十年。开始时候好像还挺有优越感，其实也是干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而且外资所里升迁不易，老板没一个待长的，但是走了一个，又会派来一个，本地提拔无望。近几年国内上市业务大增，看到原来表现一般的同学借势忽然风生水起，马征不只一夜失眠，终于瞅准机会跳了出来。现在这个中资所算不上老牌，但是老板是名人，也是牛人，最近几年也拿了不少业务。老板对马征感觉不错，但是山大王开寨，也不是事事都能说一不二。老板多次递话给马征，业绩和赚钱是硬道理，谁都得服，所以晋升合伙人前还先得摆平眼下这个死硬客户。

客户是一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经营房地产业务多年，积累不错，又擅于运作，所以现实业务一把，不小气也不拖欠，是众人眼红的香饽饽。马征的目标就是要说服公司撤掉现在的美资所，改与他们签约。客户懂行又精明，每次一尺一寸地攻关，马征累得够呛。一年多了，好不容易感觉快得手了，前两天突然冒出意外状况，马征不得不连加两个通宵夜班，今天急忙赶来交稿。

现在会议刚结束，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马征坐在驾驶位上正复盘刚刚会议的细节，琢磨着几个明天待解的问题，刘倩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你在哪儿哪？干啥哪？”

“我还能干啥？！养家糊口呗。刚从客户那儿出来，累成狗样，正趴在方向盘上捣口气儿呢！”

“得得得，就你忙，全靠你养活，酸不酸？！哎，跟你说正事啊，不是说怀孕前去旅游嘛，我刚才看了半天哩，现在日韩线可火了，特别便宜，季节也正好。怎么样？这次我们去半个月？北海道可以住上好几天呢！”

“。。。你先看看线路吧。我这儿还不知道呢。客户没搞定，又多出一摊事儿，时间也不好说。。。”

“切！什么啊，我就知道，说完话就不算数，全世界就你忙。你们老板也是的，天天加班到半夜不说，假也不能休，他没老婆吗？！”

“哎呀，我说你，扯那么多干嘛，不就是碰巧赶到节骨眼儿上了吗？！忙过去就没事了。好了，好了，我这儿还得赶回所里一趟呢，回家再说吧。”

“。。。 。。。“ 马征感觉到刘倩就要发火儿。果然，她话也没说就把电话断了。

”妈的，凑什么热闹，真是的。“

刘倩比马征小二岁，在外资银行里工作。她一直爱玩，但这一两年觉得自己年龄渐长，急着要孩子了。在银行里，刘倩的职位一般，不明真相的群众可能觉得也是经理也不错嘛，但是她只不过是分工流水线上的监工。刘倩在工作上似乎从来不顺心，隔三岔五回家就得作一次，马征慢慢变得招架不住，笑脸呵哄变成正脸规劝，正脸规劝再变成不耐烦，不耐烦最后变成不欢而散，有些时候就直接吵起来了。不过，现在处于人生计划的重要阶段，无论是升职，还是生孩子，马征都觉得他得拼一拼才hold得住，为了节省精力，再遇到要与刘倩冲突的时候，马征学会了默不作声。刘倩又开始对他这种态度不满，但女人有女人的办法，她开始制定一系列孕前准备行动计划。刚才电话里两个人谈论的就是孕前旅游。刘倩说，看身边人，从怀孕起，往前的日子都没法像以往那样踏实地玩了，所以趁着空档期赶紧去玩一次。

旅游计划前完成的是购车计划。刘倩说，看身边人，不管房子有无或大小，车子肯定都要买。他们的房子不算小，为什么不买？而且将来孩子出生，车子也是刚需。刘倩觉得至少买个凯美瑞才不掉份儿，没想到马征不仅很快完成了计划，还买了宝马。

马征有自己的想法。这马上就要成为合伙人了，不可能没车，而且不能差，但是又不可张扬。既要向老板的口味看齐，又要保持距离。老板很有钱，但是开着奥迪A8一直没换过，这显示他的精明。所以马征觉得入门级的宝马是唯一的选择。

现在，马征就坐在这辆刚买不久的宝马里。他觉得这个决定实在太正确了。虽然花费不菲，还贷了款，但是好车就是好车，代步车辆没法比。有时候，马征觉得好车就像一个雌雄混合体，既孔武有力，又如同红颜知己，窝在里面，踏实，放松，这就是马征最需要的东西。

可不是嘛，现在的工作族，要踏实放松比登天还难。下午，马征在客户那里正胶着状态中，为了缓解，他出来解手。在卫生间里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哥们正在打电话，用日语讲话，口气谦恭，一听就是在请示上司。不过说着说着，他的脸色慢慢变白，然后僵硬，突然之间，他像疯了一样把手机狠狠地摔在洗手台上，然后使劲儿地用拳头连续猛砸，一边用中文大叫，“去你妈的，老子他妈的不伺候你了”。马征在一旁毫无表情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憋闷减轻了许多。

马征突然一抖，像从梦中惊醒，他知道自己又想多了。定定神，他发动了车。车子慢慢滑行，转弯，走上大路，然后渐渐提速。窗外的夜景已经鲜亮。马征不再想了，车子把他从外界分隔开了，马征觉得自己坐进了时间胶囊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切世界的嘈杂都在解体。

深夜，独自一人，驾车在路上，车窗紧闭，空调开着。这种感觉接近于人在悟道时的自我感觉。在一望无际的海上，驾驶一艘设备完善的游艇也是这种感觉。所以人们都喜欢汽车和游艇，追求那种淡定，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这就是悟道的感觉。

马征不禁笑了，瞬间充盈的满足感将他的右脚重重地推了下去，椅背轻微地震了一下。前面是红灯，不过马征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