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恋

乡恋

    长子夫妇、次子夫妇相约五一节出游，目的是京山县太子山景区。出发前夕，长媳因为要照顾一位发急病的老人而不能去京山，长子次子便请我一同去游玩。妻子去世之后，我已经淡远了游乐之心，加之几年的疫情，已经习惯了蜗居家中，不远游，不访友。我想了一下，大儿子从新加坡回来一次也不容易，自己已是耄耋之人，儿女们利用节假日邀我去游玩，这种机会不多了，我应该珍惜，便答应了同他们一道去，享受假日，享受亲情，享受生活。

    高速路上，第一个站口便是汉川、刘隔镇。其实，这地点就是虾子地，属于刘隔镇管辖，它是府河边一条小河通往汈汊湖的湖边村落，因为是交通要道，来往人多，也就有几户农家小店。

    1967年11月下旬，我和幺姨护送士平母子从汉川搭车到虾子地，然后是乡里的亲友用小划子沿着小河把我们送到刘隔，一路上，风雨交加，小划子没有弓蓬，我们只有用一大张塑料布给产妇母子罩着，挡风挡雨，留下一点通气的地方。雨在下着，风在吹着。婴儿不住地啼哭，士平在难受地挣扎。我和幺姨着力扯住塑料布，挡住风雨，鼓励士平忍耐一下。乡亲努力地划着，怎奈这个中国几千年前留下的传统交通工具，就像中国封建社会一样慢悠悠的，船的速度赶不上一辆马车。可怜母子受苦了，阳儿来到人世几天就见识了人间的风和雨。划子好不容易进了府河，胜利在望。我的母亲、弟弟、妹妹等都站在码头上接我们，士平母子终于从塑料布的牢笼里解放出来了，他们才是大家迎接的重点。

    父母亲有了第一个孙子，家里喜气洋洋。我乡下的婶子说，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会惊动天神，仿佛我们的儿子是个大人物下凡，风雨是来助威的。婶子这么解释，大家听了自然高兴。其实，风神雨神没有为我们保驾护航，只是在磨练我们的心智与意志。送妻子回乡住院待产是正确的，如果留在武斗正酣的重庆，天天攒防空洞，兵荒马乱的，哪有这么和平安宁生活环境？哪里会有这么多亲人和乡亲关心和照料啊？阳儿半夜出生，次日一大早幺姨就从刘隔赶到汉川医院照料士平母子，直到回到刘隔家中，也是经常来陪伴与照顾，关注士平的营养，保障婴儿有充足的母乳。 春节后，我们夫妇惦记学校，是幺姨父挑着担子，送我们到辛安渡，搭火车到重庆。辛安渡站小人多，拥挤不堪，人挤上去后，行李从窗户递上去，襁褓也是从窗户递上去，国洪叔叔在车窗外面高声喊道，这个包里是婴儿，是毛毛，毛毛！乘客稀奇，一个棉包里居然是毛毛，果然是毛毛！幸亏叔叔高喊，保护了婴儿的安全。

    高速路上，接着来的站名，有麻河、长江埠、郎君桥、应城等都是我熟悉的地方，有我生活的足迹和往事的回忆，五一节高速路上的奔驰成了我的心灵之旅。

    麻河就是麻河渡，早年父亲在这里任卫生所长，后来又在湖中的小岛上建麻风病医院并任院长。麻河也是我的慧琳弟弟当赤脚医生的地方，受国家折腾的影响，大弟大半辈子艰难坎坷，让人心疼。从正牌的中专医士学校变成赤脚医生，又当过砖瓦厂和打包厂的工人，夫妇二人还当了几年下乡知青。直到顶替父亲进了皮肤病防治所才逐渐步入坦途。但是艰难岁月也有愉快的回忆，比如春节之前，看到慧琳弟从麻河背回来一大袋子野鸭，有对鸭、五鸭、八鸭，全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

    说起长江埠，更是李氏家族的根据地。我的三爹、幺爹都在长江埠悬壶济世，幺爹家的德润生近乎百年老店。德润生大药房与普同乐大商场是四乡八里都闻名的。我喜欢长江埠，它比刘隔大，街道的石板路更漂亮。解放前后它都是汉宜公路上的重镇，每天有小火轮通往汉口，是应城的膏矿和盐矿的重要转运点。我敬爱长江埠的三伯父，他医术高明，有名气；又会交际，有人缘。我是个小孩，能在餐桌上听三伯父与德润生的京香姑妈聊天，可以开知识，长见识。姑妈是知识女性，夫家兄长是新四军的老革命，抗战时期与陶铸等人在汤池训练班从事革命活动。伯父伯母对我也很关爱，伯父两次为我治疗沙眼。有一回，我发高烧，说胡话，全靠伯母悉心照料，很快就康复了。

    刚解放，我们家曾经搬到石家桥， 从长江埠到石家桥，路途中有一个大湖，一般的渡船一分钱，个别的河要二分钱，但是渡过这个湖要五分钱。三伯父给了我过湖的钱，我 奔上回家的路，走着走着，我不想花掉那几分钱，我就绕一个圈，从郎君桥弯过去到石家桥。到郎君桥一看，真不虚此行。郎君桥热闹，桥上风光好，桥头三个大字也很好看。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了石家桥家中，我把几分钱交给了妈妈。

    李家祠堂在半月潭，处在府河至汉水的入口附近。李家的繁衍迁徙，下至汉阳汉口，上至长江埠应城。我不知道姚家祠堂在哪里，但我见过姚氏族谱，大概是外祖父那一班文化人修订的。姚氏家族，是刘隔的几个大姓之一，以能说会道为特点。我幼时知道，姚家在长江埠、应城、京山、宋河还有许多姚氏家庭。可以说，从大洪山发源的府河是我们家乡的生命之源。没有河流就没有码头，没有商品经济，也就没有码头文化。没有长江与汉水，就没有九省通衢的大武汉。在公路铁路日益替代水路的时候，我们凭吊过去，历史给我们留下了清明上河图的美好画面。我们要面向未来，用民主与科学创造更美好的世界，让炎黄子孙过上更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