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靠在李星辰的怀里,心思怀了孕:“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了。”声音都变得柔和。女人的高潮。
似水的相思,绵密的情意。缠着她。绕着他。
人生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像一滩水。
男生则无言,呼吸匀促,顾自想着事情,待会儿要跟室友去吃大盘鸡,这次一定要多加辣。那篇论文是不是也要发给老师看一下,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对了还有留学的事情,他英语也要开始准备了。呀,好忙!呀,好充实!呀,她抱的时间到了,要推开。
她想知道在拥抱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于是思绪先于身体开了口:“你抱着我的时候都想些什么啊?”
他摇摇头,什么都没想。不能想,不敢想。想少了是罪恶,想多了是折磨。所以摇头,所以不想。
她嗔笑,不老实,明明眼睛一直在乱转,心跳都比平时快,还说不想。男人都是撒谎的鬼,身体永远比思想老实。
他也不过是男人罢了。一个思想的小男人。
只是他们俩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分了叉,一个享乐,一个受苦。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他说老师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室友叫我去吃饭。她拿着话头,纠缠:“上次你还没答应我要一起吃饭呢,却天天和室友腻在一块。你俩不会有事情吧?”
他厌恶地打掉了她的手:“老师你不要乱说话,我们只是室友,都是男的。”
“那我不是吃醋嘛,你陪室友都不陪我。”“老师,不要说这样的话……”“人家就要嘛!”“我走了……”脚步快于门声,一个响动,隔绝世界,早登极乐。
室友看他出来的匆忙,只觉得肯定又是被老师压迫——科研的杨白劳,腰都弯成弓形,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背,要挺起胸膛。他讪笑地点点头,压力太大,科研工作实属磨人。
“那你出国以后怎么办啊?”
“真的出国我也就好了。”
“真的吗?”
“真的。”
2.
她觉得自己被下了药,谁下的?当然是她的学生。情为药,念为引。她甘愿吃药,吃的越多越好,最好吃到吐。呕吐物她都觉得尽显美感。
可是心事不可声张,不能吓到别人。人分两相,一相见人,一相见鬼。她觉得人都不能离近看,除了学生,她恨不得嵌进他的体内,做个影子。
那天她几乎趴在他的脸上,看着学生颤动的睫毛,在她心中齐刷刷竖成森林。一只淫贱的虫子不知好歹落了上去,学生用手打掉。她竟艳羡起了那个虫子,可以在睫毛上游荡,她也想牵根绳子,在上面打秋千。
好淫荡,也许自己骨子里面就是个荡妇;好快活,也许以前就这样人生会快乐很多;好羞耻,松弛下来的不止是自己的思想,还有矜持。
一晃神,被身边的同事叫醒。原来在开会。跌落神坛。一场惊奇梦。
她身子抖了一下,痉挛。声音变得黏稠,粘连着苦果。
抬眼发现院长在看她。她浅浅点头,恹恹的。一个玩味的眼神射进她的眸子。今天没戴眼镜。
张院长喜欢开会,敲打她们的灵魂。会议纲要在于态度,不在内容。可还是得说,还是得指导。一堆生涩的人,一堆博学的庸才。
说到口渴,茶杯一拿,津液和言辞顺着喉管流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才是领导。
“这周呢——”顿住,喝茶——呸,吐茶叶,“一定要注意学生们的教育工作,做好疏导。不可有疏漏,都做好教师的责任……”义正言辞,落地有声。责任两个字说的比他叫的声音大。
她无声地笑了。原来一切虚假都可以伪装的这么真。她的身体和感情,原来也是假的。却又那么真。真真假假,好麻烦。
不过这也不是假。毕竟床上和床下是不同的。床是文明人的标尺。野蛮人是不上床的。他和她有时候就不在床上。
“下面有请李老师讲一下新的项目规划……”她被点起。梦还有余温,凳子上有水渍。
“这个项目呢,是我和学生一起提出的……”又提到了学生。
她有一个好学生。同事们都知道。纷纷鼓掌羡慕,真是个好苗子。真是个好帮手。“不过她最近和院长走的好近啊!”“要不然项目拿的这么快呢!”“也不能这么说,李老师很努力的。人家有个好学生……”“哈哈哈,好学生。”
谁在说话?谁在污蔑?谁在笑?一堆吵闹的灵魂。不予理会。向来如此。
语毕。张院长率先鼓掌。一副主家的风范。是个男人。
西门庆在鼓潘金莲的掌。一出好戏。精彩!鼓掌!
那武大郎呢?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那武二郎呢?对哦,没有武二郎。这出金瓶梅注定是唱不起来。多出一位,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不曾打过虎。
能喝酒吗?也不能喝酒。自然不能上冈。
可怜的学生。竟全不知。
“下面讨论下大四和研三学生的毕业工作……”
3.
十二月份,风急。人更急。心思都被吹乱,无孔不入。跟针扎似的。
她敲开院长的门:“我学生的国家奖学金为什么没有评选上?”
他则不急。体格像头熊,舌头品着蜜。示意她先关门。男人可不能这么急,要不怎么感化女人。又示意她坐下。他站起来,俯视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头顶,一个私密的发旋。
“你不是要我帮你吗?”手在她肩头抚摸,像在摸教案,里面写满条条框框。更像是项目书,需要握手洽谈。可是她不懂。
她不想学生受委屈。比她受委屈都难受。
一双眼睛太大了。一湖清水。稍微的惊动都会有波纹。藏不住。他不开口她就已经乱了。一双眸子而已,她从不知原来它们的作用那么大。像鱼,抓不住。他委屈得瞪大眼睛:“奖学金并没有我的。”
为什么?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明明一切都很好。学术能力优秀。得国奖绰绰有余。毕竟是她看中的人。
于是来质问。语气里住了只青蛙,呱噪。
其实也不全为了他。她不信自己的学生会在这块失了面子。更是失了她的面子。
他揉着她,一团肉软了下来。一根绳,牵引着坐上了老板椅。声音都软了,叫得快些。他凑到耳边:“他没有奖学金,钱你可以给他嘛!多好的机会。”一个深明大义,体恤学生的老师。多么令人尊重!在他不得志的时候帮他一把,伸手拉他一把。这手还不得握紧了?这线可不就搭上了?情不也就欠下了?——巧啊!妙啊!她的计划还没炒好,就有人整盘给她端了上来!湿了!要高潮了!
谢谢啊!
难为你了!
路上的活雷锋。
这样会不会不好?不会,一样的奖学金,一样的数目,谁会在意那么多。
对啊,一样的。自欺欺人也要欺。
她夹紧双腿。满目潮红,依旧娇羞。
4.
大概过了多久,她也不知道。一脸失意地回到办公室,学生在等她。
“实在是不行,学校奖学金的评选规则就是这么死板,你的论文还未见刊,暂不能算成奖学金的评选标准。”痛骂规则,不懂变通,她帮他骂,文明人不用开口。“但是大家都知道你很优秀……”
话说至此,满是歉意,她比他还委屈。他还得安慰她,老师,没事,不过一个奖学金罢了,没了就没了。她坐在椅子上深呼气,左手撑着头,在沉思。
“对了,不然这样——”似大梦初醒,啊的一声,欲盖弥彰,“——因为你真的很优秀,我不允许我的学生连奖学金都没有。你的奖学金我从项目中出,我亲自拿钱给你,算是补偿你的努力,也算奖励。你这么辛苦。”似是奖,实是罚。奖罚分明,她从此明了了。
他大呼不用,哪有补奖学金的道理。但仍感激。眼睛都亮了三分。还是不用。只是委屈。
规则似乎针对他。别有用心。
话都放出去,收不回来。
“这次国奖一定是你了!”
“准备请客吧!”
“你太优秀了!”
“也不看是谁室友!”
“你发那么多论文和专利,让我们怎么办?”
“真是一骑绝尘!”
……
……
……
七嘴八舌,吱吱呀呀。吵闹。群里的话乐开了花。他不喜这些,可也被抬到了天上。
需谦虚,需慎言。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幸运罢了。就是多写点东西,多做点实验而已。真的没有什么。中了我就请客。”他还是个学生,自然虚荣。夸奖的话总比辱骂的话入耳。他脸先红了。要戒色戒奢。要戒骄戒躁。要不想那些糟心事,生活依旧美好。不过是一个女人爱上了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相信他可以处理的好——不过是女人。想到这,似乎开朗。看见了尽头。他有极其光明的未来。
一时骄傲上了头。忘了事无定数,一切都还早。
“这名单怎么没有你名字?”室友第一时间给他发去文件。一下子跌落。他全然不知。
哪里出错了?不应该啊。板上钉钉。为什么啊?
群里一片冷漠,全不提他。同样的话说给了别人,竟忘了他。倒有人说着惋惜,也只能私下说。要不得奖的人反倒成了偷。
早知道就全然否定了。现在空无一句,连室友都诧异规则。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
他摇摇头。钱没了。脸丢了。名也没了。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看不见尽头。
“可惜啊!”
“真的可惜!”
“问问领导看能不能重新审核一下?”
“你太可惜了!”
……
……
……
不知谁开了头,他关了手机。惋惜成了偷腥的鬼。
如今她要补他的奖学金,他怕是施舍,怕是怜爱,怕是爱。故要拒绝。如果只是简单的老师就好了,他也觉得可惜。
她看穿他的心思,继续说:“这个钱你真的不要多想,我不是那样的人。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这个钱给你纯粹是因为你工作做的好。你师弟我怎么不给他?因为他不符合我的标准。如果你以为这个钱是因为别的给你的话,你太看不起我张晓玲了。”坚定态度不放松,做新世纪的新女性,不能被男人看不起。特别是自己喜欢的。
不过眼睛守着他,看他表情放松,继续道:“当然钱给你也是有要求的,就是希望你后期能够继续好好工作,守好你的最后一班岗。你都快毕业了——”
“——毕业以后就天高任你飞了,而我呢?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一个失落的女人,在诉衷肠。“我不求你什么,就希望我们在剩下的日子里面能够好好相处,好好工作,再创佳绩。你就当再陪我半年,半年而已。”多珍贵的时间啊!要抓紧!倒计时!
话毕。落泪。泪才是毒人的汤药。一气呵成。夺命的鬼,在伸手要纸。他慌忙递了过去。
“不要哭,我不是还没走呢。还有半年不是。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小人在摆弄他的手,往她身上走。
“这个钱如果是因为我的工作能力的话,我欣然接受。我就收下了,谢谢老师。”
一份有爱的奖学金。
一份沉重的奖学金。
他明知不能收,还是收下了。
他明知不能抱,还是抱了。
他明知是沟,还是跳了。
依旧抱着期望,快毕业了。于心不忍。但于心更要忍。
忍。
一定要忍。
这是他的极限。
她说想亲他一下,他明令拒绝。下了封令,只能有拥抱。其实拥抱也只能偶尔,只是女人使了炸。在更大的问题面前,小问题成了默许。问题解决了问题。他也许了,只是不能有亲吻。不能有其他。
这是底线。
一个学生的底线。
一个男生的底线。
她问那越过去怎么样呢?
越过去就是死。语气很重,想打人。
可是她知他不会打,语气重也是吓唬她。多好的人啊,给刀都不知道拿来杀人。多温柔的人啊,脏话到嘴边都得过滤一下,怕伤人。多有才的人啊,诗人不会砸别人家的窗户。只会反省自己。
祸起萧墙。她直接砸了墙。是男人就受不了女人的磨。坚硬的墙磨成粉,用来擦脸。好像年轻点了。
早晚的事。
灵魂抽起了烟,再吐出。一切在安排中。
她不狠。她只是想要爱情。她不坏,只是想要宠爱。她很苦,就算相处也只剩下半年而已。所以一切都可被原谅。
5.
房事过后,丈夫赖在她的床上,不肯走。
“圣诞节快到了。”
但是不提结婚纪念日的事。心思是闭塞的甬道。不能跟女人说。说了就是施舍。跟要饭似的。只能露出一角,让她自己琢磨。
原来他还记得。原来他还爱我。原来他还是家中的顶梁柱。
可是她心过了水。念头早就散了,被他磨尽。不过是圣诞节,外国人的节日。回道:“我们现在在中国,不在美国。”话里话外,不过节。
她忘了?以前都是她先说的。不会真忘了吧?他也开始迷惑。想开口提醒,但忍住。
夫妻的较量,是左右手掰腕子。全凭自愿。一个不愿提,一个不愿过。僵在路上。两头走尸在撕咬。
后一想,沈涛明白了。欲擒故纵?他懂了。要惊喜。瞥见她扭过去的头,恍然大悟。是在傲娇,女人的套路——买花,吃饭,看电影,开房——现在不用开房了,他们有家,还有孩子。那就当是中年的蜜月。过期的红糖水。想想别有情趣。也耍一次浪漫。
今天就这里睡下了,满足她之前的请求。都尽情满足她吧。久旱逢甘霖。她要感谢他。妻要感谢她的夫,要攀着,覆着。他俩才是一体。施舍给她吧,感情上的穷人。
一张双人床,两床被子。永结同心?共结连理?百年好合?皆是笑话。心思都出了轨。身体成了玩物,谁也不干净。
她在他身下,全然像死去。不愿恭维他。唯有想着学生才能高潮。亦梦亦幻。啊,我的心上人,你在这啊。原来你就在我身边。请用力!请用心!我全由着你。生死都由你。命都给你。我的情郎!
请吻我,用你的底线。舌头要打架,显得亲密。啊!要高潮了!啊!还得是你!啊!要来了!
一场迷幻境,不愿睁眼。可是有人在吻她的眼。是谁?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
她要睁眼了啊。掀开眼帘。像掀盖头。一脸娇羞。像处女。
可现实隔了两扇窗。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定睛一看,都不是他。
想哭,不是他。不是情郎。是她的夫。一脸猥琐的成熟。一副委屈的失望。不是中年,是暮年。
她又闭上了眼。拍拍他的肩膀。睡吧。睡吧。睡吧。她还想继续做梦,想续上。
天地在关灯的瞬间,无尽的黑暗。眼睛瞪圆,没有睡意。那就想想吧,是什么日子?许久以前的事情了。似古时。
反正睡不着,不如想想。偌大的房,旁边躺着一团火,在噼啪作响。
口都变得干渴,想喝水。可一座山压着她,动弹不得。被禁锢。
山下压着一本红色的东西。是什么?定睛一看,恍然——原来是结婚证。那旁边的恶人又是谁?再一看,哦,她的夫。
她是成亲的人。姻缘簿上画押的人。却想着别的男人。好羞耻。
上天会不会罚她啊?一个荡妇。好羞耻。她不识。不如下地府。问问身边的小鬼。这个要罚吗?十八层地狱要下哪一层?
黑暗中一个声音回应她,手机屏亮了——要罚。凡与人通奸,谋害亲夫者,下第八层地狱——冰山地狱,脱光衣服受冰冻之苦。
好冷,要被冻死。这个冬天太冷了。灵魂还要受冻。太苦了。做个女人。
可为何不公?那男人呢?她的夫也出轨,要受什么刑?要受什么罚?都没有?太不公。连地府都偏袒男人。做女人真难。
那不如就做荡妇,反正那是死后的事。斜眼看向小鬼,退去吧,她不怕。
本就是自由身,婚姻绊不住她。本就名存实亡。她实在不值得为亡而哀悼。
学生快毕业了,那才是忌日。故要珍惜。要抓紧。眸子在黑暗中都清亮异常,射向小鬼。你们快退下。
想到学生,就觉得幸福。她是忠贞的荡妇。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刀山要上,火海要跳,冰山脱光衣服也要走。她要得到他。
拥抱,不够。还要亲吻。亲吻也不够,还要上床。一切都要来。像正常的恋爱。
要让他唱歌,只唱给她一个人。
要让他写诗,只作给她一个人。
要让他说爱她,也只给她一个人。
好羞涩,好羞耻,好幸福。
闭眼,这个夜可以睡着了。管他什么日子。都已经过去。
幸福得只想安眠。
夜深了。她听见,一辆车从楼下幸福地滑过。
一个鸣笛,汽车尾气挂着幸福的漂流瓶。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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