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下的光阴

那颗柳树屹立着，又倒了；我的心封存着，又开了。

他带走了我喜欢的柳环，再没回来过。

她总是抬头看向枝头，她在等人吧。

我在原处种下了新的一颗柳树。

⑴

　　我喜欢柳，它长长的枝条像少女的发，随风飘扬；我喜欢柳，它青青的颜色于我而言才是真正的春；我喜欢柳，更喜欢在柳树下的光阴。

　　只依稀记得，那个少年喜欢坐在柳树下，拿着一本书；而我却总喜欢爬上柳枝，哪怕它似乎支撑不了我的重量。折下两根柳枝，我喜欢双手握着，像仙女，也像《西游记》里的观音菩萨，以柳枝为“法宝”，救济苍生。而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是想装酷；他却喜欢拿柳枝遮住脸颊，营造若隐若现的美。

　　某一天，我拿着柳枝回了家，心灵手巧的姐姐为我编织了一个柳环，并带上了几朵娇艳的花朵，我带着柳环又去了柳树下，他第一次开口说了句，“还挺漂亮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漂亮的是我，还是柳环；就像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喜欢的是柳树，还是柳树下的我，是不是有那么一刻，我也影响了他欣赏柳树。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爬上了树，带着柳环，柳枝支撑不了我的重量，断了，我摔了下来，带着柳环。他以很快的速度接住了我，却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柳环，说，“这么漂亮，摔坏了多可惜。”我也大方地说，“如果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他又急切地问，“真的?”。

　　我有点不太高兴，转身回了家，背对着他挥手，大声地喊，“我说话绝不反悔的。”

　　他带走了柳环，再也没回来过，柳树下再也没有那个看书的少年了。

　　后来，我常坐在柳树下，像他一样看书，用柳枝遮住脸颊，只是却没有那个爱爬树的我了。

　　再后来，柳树被砍了。这么漂亮的柳树，砍了多可惜啊；这么漂亮的柳环，摔坏了多可惜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摔坏了多可惜啊。

⑵

　　其实我不太喜欢柳树，或者说它不过是我喜欢过的众多事物中一个最微笑的存在，真正喜欢柳树，还是在那年回去过故乡以后。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被调往乡村实习，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的故乡。

　　故乡的小河边有一棵大柳树，已经数不清了年头，大概是这个村庄的元老了，也因此，从教学楼望向整个村庄，那棵柳树总是脱颖而出。

　　柳树边偶尔会有一个姑娘，坐在柳树边看书，后来每天都去，距离的原因我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个很安静的姑娘，她看书看得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站在楼上看那个姑娘，偶尔会看得出神，甚至忘记了上课。

　　终于，我也去到了那棵柳树下，姑娘依旧坐在柳树边看书，一直都是一本书，也不怎么翻页，见我一直站在柳树下，姑娘也忍不住开口，“你也喜欢柳树?”我愣神，“不算太喜欢，只是这棵柳树总是在村子里脱颖而出。”

　　姑娘微笑，看神情，有些失望。

　　后来，我也经常去柳树下，只是站在那里，不曾像姑娘一样看书，只是站在那里，至少还能陪着那位姑娘，她说些什么我也还听得到。

　　也许是真的无聊，也许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陪自己喜欢的人。

　　渐渐地发现姑娘时常会向枝头望去，这是从前在楼上时不曾发现的，只是我应该高兴她向枝头望去之后总能额外地瞥上我一眼。

　　我知道，她的心底有一个人。

　　日子就这样悄悄地过着，我也快要离开了，临行前的日子里，我很想开口问她的名字，或者，也曾奢望要个联系方式，可终究是归于奢望，连名字也没能开口问出。

　　在我已准备启程的那天，柳树那里来了很多人，电锯的声音“吱呀”乱叫，姑娘依旧坐在柳树下，被锯倒的树枝已经要掉倒在她身上，最终还是全都绕过了她。也许树枝都看得出她的悲伤吧，她还在等着那个人。

　　我站在那里看着她依旧安静地看书，不动分毫，直至柳树被一扫而净，到了树根，电锯的声音下我隐隐听见她说了一句，“你喜欢的柳树，没了。”

⑶

　　小时候，我便很喜欢柳树，也许原因只是因为那是家乡最大的风景，也是夏日最能遮凉的树。

　　但柳树下的光阴，如果不是看到她写的那篇文章，也许永远都不会觉得有点特殊。

　　在我的记忆里，那段日子，总有一个小姑娘爱爬树，她会嘟囔着说很多话，会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为什么不会说话，是不是哑巴。我从来都不爱回答她，我觉得那些问题很无聊。其实可能，我们生活在一个村子里，应该是那种会一起去地里偷东西吃的好伙伴，但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几乎没有人认识我，我生活在大城市里，因为奶奶病危，才回来这一个暑期。

　　在我的眼里，也许从一开始就对乡野小孩有偏见，毕竟是个女生，却那么爱爬树，实在不像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直到那天她带着那个柳环去了柳树下，我才发现，也许每个孩子都有漂亮的权利，都有漂亮的面孔。在城市里见惯了带着精致花环发卡的小女孩，天然的柳环也是别样的味道。可是穿着漂亮裙子，带着天然柳环的她还是爬树，丝毫不顾穿着打扮，这不免让我刚刚才对她有一点点的好感又烟消云散。她本来不重，那天却把一直能够支撑她的柳枝给压断了，出于从小接受的教育，我接住了她。柳环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拍了拍上边的土，说的那句话，只是出于顺口，不曾想过会让她记那么久。后来她把柳环送给了我，我很开心，我也可以把这充满大自然味道的装饰品带回城市。

　　其实关于她想问的问题，漂亮的是柳环，还是她。我自己，应该也是很迷茫的吧，柳环很漂亮，她也很漂亮。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带上柳环后并没有她漂亮，也许只是柳环被我带回去事，叶子也都已经枯了。但社会在进步，在百货大楼里，我见到了仿制的柳环，不会枯萎的柳叶。

　　看到她的文章后，我回去了一趟，听说她嫁给了同乡的一位男子，也去了城市。柳树真的被砍了，一点剩余都没有，已经找不到遗迹了。

　　我凭记忆在大概原来的位置重新种了一颗柳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