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山坡坡上的电杆下总是坐着一个人，他巴巴地望着底下的村子，也不动，你只要问村里人他在干嘛，村里人只是摆摆手让我别管了，都说是失心疯了。

过年了，回老家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回老家，一路又高兴又好奇。

  第一天回老家，我就看见那个人，接下来几天都看见他一动不动，就那么望着。我走上去看，人还在电杆下，身后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窝铺，有股子臭味。我又看着那个人，头发乱、脏，身上也脏，脖子都黑了，衣服上也是一块块黑。

  我真是好奇极了，不管人身上臭不臭就凑过去问着他：“你在看什么呢？”

  他“嘿嘿嘿”地笑着，就是不说话，然后又继续望着下面的村子。

  一个村里人过来让我走喽，劝着我说不要再去管他，就让他这么望着，我问这是为什么，他告诉我以前他也问过，只是那个奇怪的人不回他，只会“嘿嘿嘿”，所以问了也不有用，又不回人。

  久而久之，他们就这么习惯了，反正又不会闹着他们。

我问他这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说，老婆难产带着娃娃一起死了，还花了很多钱，后来家里更穷了，又查出老母亲癌症要做手术，本来是有着一片松树林可以收松香卖钱付药费了，但是被一群小崽子放一把火就全部烧了，他老母亲难受得不行，遭罪，又不愿意拖累他，就乘自家儿子出去借钱的时候吊脖子死喽，然后他儿子就拿着借来的钱把他老母亲埋了，埋在他媳妇旁边，之后就开始蹲在电杆下面，一开始只是蹲一下就去干活计，钱还完之后就一直蹲在电杆下面，晚上就找个干的地方睡着，村长他们赶都赶不动，饿了就吃土，村里人还看见抓屎吃，村长看不下去了，带着饭给他吃，还帮他修了个窝铺，后来就成了贫困户，村长拿着补助，每天给送饭，已经送了两年多了，问他吃不吃得饱，就只会嘿嘿嘿地笑，说话也是声音像蚊子一样小，凑着耳朵去听，只听得他叫他媳妇的名字，有一次还抱着电杆哭，叫着妈。

  我说好可怜啊。

  村民说有什么可怜的，他现在天天闲着，好吃好喝地供着，又不像我们这种，天天当牛做马自己苦。

  我说：“那你是想变成他这样的？”家破人亡？

  村民愣了一下，“人确实可怜，但像我说的，现在又没有多可怜，最起码不用再害怕没钱救人了。”

也是。

  村民指给我看了那个奇怪的人房子，我先是仔细地看，然后回头，就看见那个人直直地望着这里。

  “这是，在看他自己家？！我以为他只是发痴呆。”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村民也不知道。

  没有答案，我就回家了，然后问问家里的老人，也和那个村民说的一样。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失心疯，望着家，却不回，是不是害怕回家，我敲敲脑袋，想不不清楚就别想了。

  大年三十那天，我居然没看见那个怪人在电杆下，我问老人电杆下的那个人呢？

  “去看媳妇和娘的坟。”老人磕着瓜子，“年年都去，哭一阵子，拔完坟上草就会回来。”然后老人又开始说怪人了，最后听老人说了一句，“幸好这边不下雪，不然得冷死呢。”

  第二天，我又看见那个怪人了，他还是蹲在电杆下，看着自己家的方向，像是一个活的又死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