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和纪羡良的婚期已经提上了日程,是胖婶子找人看的黄道吉日,她对于这方面的关系比较熟悉,日子订的是腊月初二,适合婚丧嫁娶。两家听后都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时间紧了一些,从他们决定结婚到订下日子,也就十几天而已,婚礼的筹备可能要仓促些。按照桃花的提议,双方都不需要置办太多的物品,包括婚礼仪式也要简办,结婚后过日子才是大事,不能打脸充胖子,如果因为结婚堆积了外债,后面受累的还是自己。
冯援朝听从桃花的意见,可他母亲略有一些不赞同,结婚对于两个人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必须风风光光的把桃花娶进门。陶行知老两口也是这样的想法,桃花是替姐出嫁,如果婚礼再上不了台面,心中的亏欠只会变成自责。还好两家都有基本的筹备,冯援朝的母亲为了等待儿子结婚,在几年前就准备好了床上的被褥,而桃花的母亲,也是之前已经为四姐准备好了一些陪嫁的物品,这次可以先给桃花替用。
陶行知在确定桃花要嫁给冯援朝之后,躺在炕上的心病也慢慢好了起来,他准备用所有的家蓄给桃花陪嫁一套马车,为了这事,还亲自去隔壁镇子的牲口市场挑选了良驹,并吩咐三个出嫁的女儿,多给随礼一些实用的嫁妆,按照父亲的嘱托,桃花的三个姐姐合资给买了一台缝纫机,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缝纫机可是上等的陪嫁,桃花本身就有裁剪衣服的手艺,而今有了这台缝纫机,以后过日子算是如虎添翼。至于四姐还没有出嫁,她告诉桃花先记下这笔人情,等将来有能力了再做弥补。
在桃花出嫁前的晚上,四姐陶鹃花看着顶替自己出嫁的五妹,她痛哭了一场。作为姐姐,她是不合格的,而作为陶行知的女儿,她也是不称职的,可已经见过世面的陶鹃花,为了心中追求的梦想,她只能愧疚于这个妹妹。而桃花也深知自己和四姐的与众不同,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一样,桃花就想找个深爱的男人,在出生的这片土地上相夫教子,死后埋在黑土地里,再为子孙后代延绵新的滋养。相反四姐陶鹃花不属于陶源镇,她有着雄鹰一样的远见,将来要驰骋在全中国,甚至是全世界,她不会为了儿女情长纠缠过多的时间,同样是娘生爹养的女儿,却有着不一样的追求。也是在第二年的六月,陶鹃花考上了念念已久的北京大学,逃离出了生养她的黑土地。多少年以后,当桃花儿孙膝下,为着每天的柴米油盐奔波的时候,陶鹃花已经从国外留学归来,孑然一身的站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挥师百万,她开创了属于自己的上市公司,可每当夜深人静梦萦故乡,陶鹃花最想念的人,还是顶替自己出嫁的五妹桃花。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冯援朝和桃花来到了县里的照相馆,两人拍了一张结婚照。冯援朝还带着桃花闲逛了一遍县城,望着琳琅满目的街道,她想了四姐提起的中国首都北京,桃花突然觉得替四姐出嫁非常值得,她的这段婚姻也有了不同的价值。冯援朝虽然少了一只胳膊,每次相处时对自己的关心,桃花能感觉出一个男人的炙热。冯援朝和纪羡良是不一样的男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优缺点,桃花对他们俩的感情也有着不一样的体会,毕竟纪羡良是自己的初恋,那份两心相悦无人可以代替。桃花在慢慢接受冯援朝,她也在告诉彼此,只是时间的问题,冯援朝也是理解。
两人从县城回来后,冯援朝把桃花带到了后山的防护林,虽然不是第一次过来,踏着厚厚的积雪,看着山上一排排的白桦林,整齐而挺拔,不像别的野林子没有头绪,惊叹冯援朝和他父亲栽植规划的结果。没走多久,两人就来到了护林房,桃花参观着房间的摆设,无论是用的牙膏还是伐树的工具,都有着自己的位置。
“把手套脱了,喝口水暖暖。”桃花接过茶缸,说:“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被子叠的真好。”冯援朝听到夸奖,自己倒有些不自在。
冯援朝告诉桃花,等他们结婚后,他就准备在山上盖几间大点的房子,已经给有关部门申请过了,年后就可以拿到审批文件。除了每年可以砍伐一些木材补贴家用,上级部门考虑到他们家的情况,允许在南坡开垦一片土地,可以种上一些桃树,到时候家里每年也有一定的固定收入。桃花听着冯援朝对于婚后的精打细算,也是一脸的同意,包括后面可以把陪嫁的马车赶到山上,多少能减轻一些冯援朝的劳作。
说起将来要修盖的房子,冯援朝还特意给桃花仔细介绍,他想慢慢多盖几间,等双方的父母年龄大了,也可以把他们全部接到山上养老。冯援朝还准备再修一条容易上下山的宽路,山上冬暖夏凉,取柴也很方便,后面想把这些山林多打造一些经济价值,像山核桃,野菌谷,榛子野山葱,可以根据时节采挖,都是家庭收入的一部分,桃花表示同意,她也喜欢山上的环境。
在两人下山的时候,冯援朝给桃花讲解起了周围布置的陷阱,主要是防止野狼和其他猛兽的出没,桃花都一一记在心里。两人一路畅聊回家,冯援朝又说起了自己母亲和父亲的往事,包括母亲的脾气和日常生活,生怕桃花结婚后处理不好婆媳关系,桃花听着冯援朝的介绍,望着身边交付财政大权的男人,心里很是踏实。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桃花和冯援朝结婚的当天,他们担心纪羡良知发现后闹事,于是胖婶子就找到纪羡良的母亲商量对策,以纪羡良的舅舅要去县城医院做检查为借口,他们把纪羡良骗到了县城。中午休息的时候,纪羡良的母亲想让儿子带着祁英在县城闲逛看看,还一再叮嘱,要记得给祁英买两件新衣服。而纪羡良就想去陶兰花家看望桃花,那天在集市分开后,桃花告诉纪羡良要在三姐家住一段日子,他想借着中午看病休息的时候,去请桃花吃顿饭。祁英跟着纪羡良走出医院,看出了表哥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不忍心隐瞒,说清楚了桃花今天要和冯援朝结婚的事情,纪羡良听后如雷轰顶,不顾一切的朝着陶源镇奔去,望着表哥撇下自己的身影,祁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其实,在桃花要出嫁的前几天,她找过祁英一次,说明了自己要嫁给冯援朝的起因结果。桃花希望得到祁英的祝福,同时也祝福祁英照顾好纪羡良一辈子。不仅如此,桃花还把纪羡良送给自己的发卡转赠给了祁英,她也答应了桃花的请求,也很感谢桃花的决定。祁英本来要瞒着纪羡良熬过今天,看着心爱的人挂念着桃花,她还是决定让纪羡良给桃花有个最后的祝福,同样是女人,祁英能理解其中的感受。
当纪羡良跑回到冯援朝的家里,整个人被汗水湿透了棉衣,看到桃花正在院子里给亲朋好友敬酒,红色的喜服,化妆过的脸颊,头上戴着一串红花,而冯援朝穿着那件桃花裁剪的棉服,手里握着酒瓶,不时给桃花倒酒,让她敬给前来贺喜的四邻,夫妻俩一唱一和,场面相当亲昵。再望望满院子的大红喜字,炸裂过后的鞭炮洒满一地,纪羡良被眼前的场景窒息了片刻。
突然,张叔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纪羡良,他的呼喊声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瞬刻间,亲朋好友鸦雀无声,冯援朝和桃花停止了敬酒的动作,两人也转头望着门口的纪羡良。张叔起身跑过去,不知如何开口道:“良子,要不,你也进去喝一杯喜酒吧。”纪羡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只是望着身穿喜服的桃花。
冯援朝把手里的酒瓶递给了旁边的桃花,他走到院子门口,对着纪羡良说:“进来喝一杯吧。”
“你跟我出来。”纪羡良拉着冯援朝的衣领朝着村外走去,院子里的人围了过去,纪羡良回头大喊:“没你们的事,都给我滚回去。”亲朋好友听到纪羡良的嘶吼,站在院子门口望着他们离开。
“大家继续吃啊,没事,别管他们。”张叔招呼着宾客继续回到院子吃着酒席。
桃花站在院子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一种伤感涌上心头。胖婶子在一旁安慰道:“你要不去看看,别再有个闪失。”
“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也该有个结果。”
桃花幻想过纪羡良会在她的婚礼突然出现,也能想象出纪羡良知道他们要结婚的感受,可桃花必须要这样做,没有任何的选择,只有让纪羡良看清楚现实,他才能够放下自己,最后名门正娶祁英。
纪羡良拉着冯援朝来到村外,两人二话没说,一个倒钩拳把冯援朝打倒在雪地上。纪羡良骑在冯援朝的身上,左右挥舞着拳头拍打着冯援朝,而冯援朝用一只胳膊捂着脸颊,没有任何反击的行为,任凭纪羡良发泄着心中的埋怨。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我把你当亲哥啊,为什么?”纪羡良大声嘶喊哭泣着。突然,纪羡良停止了挥拳的动作,并排倒在冯援朝的身旁,两人望着天空许久,在这一刻,纪羡良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你要好好的照顾她。”冯援朝擦拭着流血的鼻子,没有回话。
“一定要让她幸福一辈子。”纪羡良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起身。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哥,我也不是你兄弟。”看着躺在雪地上的冯援朝,纪羡良转身离开。
“我会让她幸福一辈子的。”冯援朝慢慢起身坐起来。
纪羡良听后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冯援朝。在他们不远处,桃花穿着红色的喜服站在村口,纪羡良和她对视着,然后转身朝着陶源镇走去。望着纪羡良远去的背影,桃花知道她和纪羡良的关系彻底结束了,他们各自也将要迎来新的开始。
走在回家的路上,纪羡良想起了他与桃花的点点滴滴,那年阳春三月,在那片桃花下的生死约定。他也想起了认识冯援朝的瞬间过往,两人曾把酒当歌彻夜畅谈,他是真把冯援朝当成了自己亲大哥。纪羡良知道这事不能责怪任何人,他和桃花之间有着母亲的阻碍,以桃花的性格,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幸福而自私利己,就算桃花不嫁给自己的把兄弟,也会嫁给别人,或许嫁给了冯援朝,自己心里可以会更加踏实。所以,纪羡良心里是矛盾的,怎么办?只有面对现在的一切,再见桃花,再见冯援朝。
冯援朝坐在雪地上,望着纪羡良远去的背影,他心里是有愧疚的,自从答应桃花结婚那天起,一直在想着怎么面对纪羡良?而如今面对完这一切,心中的愧疚没有任何的减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整个人坐在雪地上显得木讷很多。这时,桃花走了过来,扶起了坐在雪地上的纪羡良,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流血,院子里还有亲朋好友在等候他们敬酒,夫妻俩回头看了眼远走的纪羡良,桃花搀扶着冯援朝向着村子里走去。
纪羡良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母亲站在酒坊门口一直在着急的等待。看着满身是雪的儿子,也不知所措,她跟在纪羡良的后面,帮着儿子拍打身上的积雪。
“娘,我饿了,你去给我煮碗面吧。”
“好嘞,你坐下等一会。”纪羡良的母亲听到儿子给自己说话,激动的转身朝着后院走去。他看着母亲的背影又喊道:“娘,你去给我舅说吧,过年之前,就把祁英娶回家。”
纪羡良的母亲听后没有表现过多的激动,她知道自己儿子受了委屈。可再想想自己病入膏肓的大哥,只能擦拭好眼泪,朝着后院厨房煮面。
那天夜里,纪羡良打开私藏鞋子的房间,借着幽暗的灯光,看到满屋子桃花做的鞋子,所有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屋里的每双鞋底上面都有一个日期,是纪羡良纪念与桃花哪次见面的日子。如今心爱的女孩另嫁他人,纪羡良把所有的鞋子扔到了院子里,然后堆积在一起,他从衣兜里掏出火柴,整个院子顿时火光四射。纪羡良的母亲在熟睡中被惊醒,以为家中着火了,看到纪羡良站在熊熊烈火旁,她抱着发呆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纪羡良抬头仰望夜空,看见雪花飘起,他伸手让雪花落在掌心中,嘴上抿笑了一声。
纪羡良和祁英结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八,也是胖婶子找人看的黄道吉日。那是整个陶源镇最热闹的一天,纪羡良的母亲为了儿子的结婚,出手也阔绰,酒席从集市的东头摆到了西头,不仅如此,还在县城请到了二人转戏班子,不管有没有人情来往,只要去祝贺,都给管上一顿酒席。纪家酒坊在陶源镇是出了名的家底丰厚,通过这次婚礼,大家都在议论纪羡良的母亲,一个寡妇带着年幼的儿子,能有今天的家业,确实不容易。
冯援朝和桃花夫妇,经过胖婶子在中间搭话,也给送来了结婚的祝福。他们虽然没有去参加纪羡良和祁英的婚礼,但特意挑了一床上等的棉被作为贺礼,祁英看后很是感激。而纪羡良在结婚当天一直是醉酒的状态,听到是冯援朝和桃花送来的棉被,一脸的不屑一顾,继续陪着亲朋好友吃饭喝酒。
纪羡良如同一个战士,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的舅舅是在他们结婚后第三天去世的,看着女儿圆满的出嫁,舅舅在临死时对纪羡良表示了感谢,希望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的照顾祁英,直到纪羡良满口答应,舅舅才闭上了双眼。望着冰冷的尸体,纪羡良把许久的压抑释放了出来,他哭的是撕心裂肺,周围的老百姓都说纪羡良是个好女婿,他舅舅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但只有熟悉他们的人才明白,为了外界美好的表现,纪羡良和祁英都在承受各自的委屈。
特别是纪羡良结婚那天,他不控制的喝酒,洞房之夜也是在烂醉如泥中渡过的。一天的婚礼,纪羡良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喜庆,他只有把自己喝醉,才能彻底的放松自己。祁英望着床上醉醺醺的丈夫,她悲喜交加,祁英只是知道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
清冷的月光照着东北的大地,夜深人静的陶园镇,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岁月的悠长。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打破了沉睡的夜空。此时此景,又看出了岁月将会带来的凄凉,也许明年此时如唐朝诗人崔护的诗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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