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坑叔
忽听蔡步荷一声惊呼,李存美一惊,跃出树丛,已不见蔡步荷踪影,唯有一只鞋子留在地上。
他纵身跃上道旁一棵大树,举目四望,只见黑漆漆的林木,在稀薄的月光下,沿着山势绵延开去,重重叠叠,直与天际相连。
凝神静听,耳中尽是风声、树声,不远处还传来瀑布击水之声,却丝毫不闻蔡步荷的声息。
正思索间,忽见远远的山林中,有两盏蓝色的灯火闪了两闪。
若非他久居洞中,对光线的敏感度远超常人,便断然无法发觉这两点蓝光。
灯火本该是橘色的,蓝色的灯火,只有……?
他不及细想,双足在树干上一点,向那两点蓝光激射而去。
那蓝光似也发现了他,瞬间便灭掉了。
李存美脚下毫不停留,十几个起落,便已来到方才灯火闪烁之处。
他落下地来,脚下均是陈年落叶,厚厚的如地毯一般,踩上去软软绵绵,听不到一丝脚步声。
几束微弱的月光穿过遮天蔽日的枝叶,落在地上。
那蓝色的灯光却已不知去处,李存美嗅到一丝焦灼的味道,来自地面。
定睛一看,地上隐隐浮现出一串爪印,他捡起爪印边上的一枚枯叶,凑在月光下细细一看,果然,叶子边缘已被烧焦。
正沉吟间,忽听一声枝丫断裂之声,他迅疾跃起,一掌拍在面前一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上,同时喝道:“出来!”
那大树足有二人合抱粗细,吃了他这一掌,晃了两晃,便从中间裂作两半,向两旁倒下。
大树之后,两盏蓝幽幽的灯火,正直直的照向他的脸。
那是一双眼,眼眶中燃烧着蓝色火焰。
李存美心中虽是一惊,却也不露声色,冷冷的回望着那双眼。
那双眼中蓝焰闪了两闪,忽然像涟漪般向后蔓延开来,形成一圈接一圈蓝色火环,同时,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浮现在李存美面前。
若以猛兽比拟,那眼睛的主人像是一条黑豹,个头却似猛虎,身上披的不是皮毛,而是黑甲,一段段黑甲之间的缝隙中,幽蓝的光在不断游动。
它四爪健硕,肩膀上方又伸出两条鞭子般的触手,有五岁小儿臂膀粗细,遍布光圈,如眼镜蛇般在空中缓缓摇动。
它略一后退,两条触手也向后弯去,李存美瞬间肌肉紧绷,周身真气鼓荡,已是全力戒备。
那怪兽周身光环猛的一亮,忽的跃起,势如闪电,向李存美扑来。
眼见那怪兽的前爪将要触及他胸前衣襟,他足尖一点,向后疾撤,那一爪离他衣襟仅有三寸,却始终碰触不着。
那怪兽来势已竭,周身光环却忽的一亮,两支触手裹挟着闪电,左右夹击李存美。
李存美在空中,避无可避,硬是凝气沉腰,向后一仰,双足在那怪兽面上用力一蹬,便如箭矢一般,再次向后射出,瞬间已避过那两支触手的夹击。
尚未及喘上一口气,那怪兽的两支触手间生出一团光球,炫光夺目,猛地一弹,向他射来。
他身后便是一棵大树,再向后跃已无可能,间不容发之际,他猛提一口气,背贴大树,似壁虎游墙般,瞬间向上拔高一丈有余。
光球击在树上,嗤的一声,穿出一个碗口般大小的洞,树叶如雨般坠下,落了李存美满头满脸。
他尚未拨开头上的落叶,那怪兽已咆哮着扑来,触手边缘支起两排鳞片,如刀锋一般,带着电索,向他斩来。
他双掌在树干上一撑,身体团作一团,向斜上方滚去,堪堪避过触手的锋芒。
触手划过树干,竟将那树木从中间斩作两段,断口处燃起一圈火星。
李存美掠过怪兽头顶,电光石火间,拍出一掌,击在怪兽头顶。
这一掌是他全力施为,那怪兽受力不住,头下尾上,轰然坠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李存美落在地上,转过身来,只觉手臂发麻,抬起一看, 手掌边缘竟然有焦灼痕迹,心中便是一懔——如此怪异且强悍的怪物,实是闻所未闻。
正思索间,只听一阵低沉的嘶吼,那怪物一只前爪扒在坑沿,从坑中缓缓爬出。
它伏着身躯,双目蓝光闪烁不定,盯着李存美,忽的伸直脖颈,发出一阵低而尖利的啸声。
李存美全神贯注,防备它暴起突袭,身后却忽的响起一阵风声。
他心中惊道:“不好!”迅疾转身,一团光球已到胸前。避无可避!
他瞬间聚起周身真气,凝在胸前,硬抗了这一击。
随后,他如断线纸鸢一般,倒飞出去,接连撞断两棵大树,才滚落在地,胸口已是焦糊一片,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显是受伤不轻。
他摇晃着起身,勉强睁开双眼,模模糊糊之中,只见又一只怪兽由树丛中轻跃而出,与先前那只对视一眼,而后分为左右,向他缓缓逼来。
他心知难敌,刚后撤一步,那两只怪兽脚下便忽的加速,向他扑来。
他转身跃起,双足在旁边大树上一点,已斜飞向另一棵大树,又伸手在那树上一拍,身子拔高一丈,斜飞向下一棵大树。
如此几下,他已在瞬间拔高三丈有余,亦已蹿出二十余丈,落在一棵大树的横枝上。
两只怪兽在地上紧追不舍,其中一只已奔到他落脚的树下,咆哮一声,纵身而起,四爪翻飞,攀援而上,瞬间已迫近他所立之处。
李存美哪敢怠慢,纵身斜飞出去,那怪兽亦纵身跃起,速度比他更快,在空中已追到他身前。
情急之下,他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硬是将身体沉下三尺,那怪兽从他头顶呼啸而过。
未及松一口气,那怪兽的尾巴忽的倒卷而来,紧紧缠在他的脖颈之上。
一人一兽纠缠着从空中坠落,此时他们已飞出树林,下落之处正是一处大瀑布,来不及反应,他们已跌落水中。
那瀑布高十余丈,此时正值水流充沛的季节,李存美只觉流水涌入口鼻,便拼命屏住呼吸,随那怪兽在瀑布中翻滚而下。
片刻之后,他们已跌落至瀑布下的深潭中,李存美头晕脑胀,连灌了几口水,拼命挣扎浮出水面,那怪兽亦从边上浮了出来,尾巴却已松开了他的脖颈。
只见那怪兽没在水下的躯干,光环已尽数熄灭,惟有水面之上的头颅,二目仍燃着蓝光。
它望向李存美,触手颤抖着向他缠来,尚未触及,便哀嚎一声,缓缓沉入水下,双目的蓝光闪烁几下,亦一同熄灭了。
李存美大松一口气,直有再生之感,却见那怪物沉下之处,又冒出一团事物,如水母一般,周身蓝光,包裹着一颗五颜六色的核心,亦有十余支细短的触手在身下缓缓摆动。
他大吃一惊,正欲转身游开,便见那事物浮上水面之后,抖动两下,便蓝光尽熄,变作灰色,五颜六色的核心闪了几下,亦化作灰色,浮在水中,一动不动了。
另一只怪兽站在瀑布之上,冲着李存美连声嘶吼,却不敢跃下水来。
此时的李存美,手脚均已抽筋,胸前背后则是疼痛不已,周身筋脉气滞淤阻,使不出一点气力,只得躺在水面上,随水漂流而下。
不知漂了多久,东边的天空已泛起红霞,此时,忽有长啸声自山下响起,李存美闻听啸声,精神一振,手足并用,踉跄着爬上岸来。
此时他身上衣袍破烂,颌下长须也被烧去一半,长发纠成几绺,拖在肩上。
若是昆仑派的人此时见到他,也绝不会想到,头天晚上还威风凛凛的邕王李存美,竟变作了如此落魄的模样。
沿着河岸一路下得山来,离昆仑山二三里处,便是一座小镇,名曰黄岩镇,有百余户人家。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本该热闹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整个小镇亦是静悄悄不闻人声。
街旁小铺的木质招牌,在风中摇荡,不时碰触檐柱,发出砰砰声响。
李存美缓缓走进小镇,他的胸口、后背、四肢百骸,每一处都疼痛难忍,是以迈出每一步,都很艰难。
街旁的小铺,忽的刀光一闪!
刀锋挟着风声,斩向他的后脑。
使刀之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仿佛已看见飞溅的鲜血。
鲜血,殷红,溅了李存美一脸,却不是他的血。
使刀之人脸上的狰狞已变成了震惊。
他脖子上多了一把刀,他自己的刀。
刀锋冰冷,正切在颈侧的大血管上。
他不明白,明明是斩向那人脖子的刀,怎么就砍在了自己脖子上?
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去搞明白了。
他双目凸出,喉中咯咯作声,一手握着刀刃,一手徒劳的抓向李存美。
刚迈出半步,他便栽倒在地,鲜血汩汩流出,形成一条小溪,蜿蜒的流向街道中央。
李存美静静的望着那缓缓流淌的血溪,在血溪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两双黄色的长皮靴。
两个身穿灰衣,头戴阔檐草帽的汉子,一人左手执刀,一人右手执刀,不动声色的盯着他。
帽檐下的阴影中,两双眼睛闪着精光。
那两人当然看出他受了极重的伤,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一招了结一个好手,一定不好对付。
所以,他们很谨慎,他们握刀的手很稳,他们的气息也很稳,他们在等待时机。
他们不动,李存美也不动。
风起,裹着砂砾,打在他们的帽檐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或许是阳光刺激了眼睛,又或是眼睛吹进了一粒细沙,李存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刀光再闪!
如两条匹练,一左一右,斩向他的脖颈与前胸。
李存美闪电般伸出双手,在两柄刀身上轻轻一弹,叮,叮两声脆响,刀刃已裂作十余片。
松手!断刀尚未落地!翻手!两柄匕首如追命的毒蛇般,同时刺向李存美的心脏!
一个受了重伤,在水里泡了半夜,又走了这么远的路,随时都可能倒下的人,能不能避过这间不容发的两连击?
李存美能。
他好像被风一吹就能倒下,却偏偏能轻松弹断对方的刀刃,他不过在瞬间向右滑出三尺,那两柄匕首就刺在了他身后的屋墙上。
那二人去势不减,竟穿屋而过。
土坯搭建的房子,轰然塌下,扬起一片尘土,隔开了李存美和那二人。
房屋倒塌时,挂掉了那二人头上的草帽,只见他们头顶光亮,太阳穴上方和脑后却留着三绺长发。
契丹人!
契丹人怎会到了这里?
那二人对视一眼,分为左右,绕过房子,向李存美疾扑而来。
忽听一人喝道:“住手!”
那二人闻声收手,垂手而立。
李存美转头去看,只见街道上一人缓缓踱来,整个人都裹在一件暗红色的斗篷中。
风吹衣摆,衣袂飘荡,他一个人走过来,却仿佛是千百个人一同走过来一般。
李存美还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额上似乎冒出了细汗,如果你仔细看,他的瞳孔也略略放大了。
这岂非是人类遭遇危险时的反应?
那人走到李存美一丈开外,驻足而立,不发一言,李存美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却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
他的肌肉再次紧绷,已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片刻之后,那人开口道:“三哥?”
李存美一惊,那人却把兜帽掀开,露出一颗光头来。
李存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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