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两个小时

      锡安，圣经里圣城耶路撒冷南边的一座山，被上帝所爱之人看重。张小野也是被上帝爱着的人，他给女儿取名为锡安，只是，他不清楚锡安是否听的见，因为她还只是一个胎儿，在妻子的肚子里。不过，晴朗的天空下，张小野心中充满了乌云和忐忑，因为他要去省医院拿一份检查报告。

      公司中午有两小时休息时间，他从十一点就开始看着时间，到十一点五十多，拿起手机，公交卡走出了公司。外边已经比较热了，走到产业园公交站台，三分钟后，公交车缓缓驶来，刷卡上车，车上人不多，他走到后排，找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看向窗外，阳光明媚，还有阵风吹过，中午的城市竟然有些静悄悄的。

    四十分钟后，到站，下车。过路口，上天桥，下天桥。在路旁边扫辆共享单车，成功打开。走的匆忙，只能用手擦擦座子，摸着还有些烫。不管了，在两边都有大树的巷弄中骑行，不断有汽车鸣笛，然后从身边风驰而过。大约十来分钟，到了医院门口，在路边空地锁了车，走进医院。

    一年四季都人满为患的地方，除了菜市场，怕也只有医院了。他看见有老人在树荫下坐着轮椅乘凉，宽松的病号服伴随着老人的疲态。年轻的母亲抱着哭闹的婴儿，一脸愁容。年轻的孕妇和丈夫并肩走着，看着肚子，看看彼此，脸上都是幸福的神采。

      穿过大厅，从楼梯走向三楼，已经可以闻到医院独有的消毒液的味道。走到领取报告的地方。前面还有两个人，等了五分钟，轮到他了，他把姓名，电话，短信验证了一下，登记后，领取了报告。他觉得自己手上的两页纸，竟然如此的重。在楼梯口把染色体检验报告展开，阅读。结果并不好，虽然预想过这样的结果，但还是抱着希望来的。走出大楼，医院里还是人来人往，各种人，各种声音，在耳朵里，在眼睛里都没有了色彩和意义。

      他想起来前几天和女儿互动的情景，每当他把手放在妻子肚子上，就能感觉到她的活动，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和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的互动。她调皮的一会在左边动，一会儿有跑到右边。他还在彩超里看到过她的样子，是侧脸的照片，胖嘟嘟的脸型和鼻子和自己很像，他想起妻子为保胎承受的痛苦和孕期的忐忑不安，他还想起来前几天给她提前买的连体衣服。所有的幸福和期待，和今天的结果都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的从脸上滑落下来。走过路口，他忍不住放声哭起来，路边陌生的人也没有过多关注。没人认识，才能放声哭泣。可他还是收敛了哭声，伴随着抽泣在马路边的路牙上坐着。

      普通人习以为常的结婚，生子，在另一些人身上却是奢求的幸福。留下女儿，她有发育畸形，就算最终顺利出生，一生都要用药，承受无尽的痛苦。放弃她？那是心肝宝贝啊！自听说她的降临，人生就像有了新的亮光，梦里都是笑的，给她讲故事时，时有时无的胎动像是明白爸爸妈妈的爱。宝贝啊，爸爸妈妈不是和你讲好的吗，咱们三个一起努力，谁都不能抛弃谁，怎么会这样呢？是爸爸妈妈不够好吗？为什么痛苦的杯，为什么要临到我呢？

      张小野思绪万千，看看时间已经从公司出来一个小时多了。用袖子胡乱擦干满脸的泪，定了定神，还要回到公司，于是走向汽车站。坐上公交，开始回去。

      车子在一座立交桥旁等红绿灯，茂密的树木撒下树荫，有许多老人推着孙辈在乘凉，孩子们手里的风车迎风作响，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力量。他想起上周末早期乘车回家的路上，早起，公交车上，太多年轻人，异乡人都要到汽车站中转回家乡。他站着，前面是一对年轻夫妻，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看着只有一岁左右，也没有哭闹。两只小手一会抓抓扶手，一会要吊在横梁上，最后累了。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睡着了，想着想着，泪水再次留下来，伴随着鼻涕一起。没有带卫生纸，模样狼狈，只能胡乱把眼泪用手擦擦，鼻涕抹在从座位上别人遗留的纸上。

      又过了一会儿，到站。下车，坐电梯上去，在卫生间洗把脸。整理下心情，推开办公室门，和同事寒暄几句，看看时间，一点五十八，继续上班。

      对于世界，两小时昙花一现，对于张小野，还要思考很多，如何告诉妻子，如何抉择，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并没有经过最痛苦的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