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每天只睡5个小时的觉,他久久在徘徊在手机屏幕前,任由着焦躁在身体里蔓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追寻着视频和购物网站,他躺在办公桌下面的地板上,钻进睡袋里,一只手从被窝里擎出来,手机一明一暗,刺痛了他的眼,泪水沿着脸颊打湿了枕头,他分不清里面是单纯的咸乎乎的液体,还是混杂着其他的无奈。他只是不愿意在这夜里睡去,如果任由着性子来,他可能就会一直左右翻转,手机举累了就换另一只,眼睛刺痛了,就继续流泪,然后折磨自己到天明。他太不愿意睡了,但是理智还是不停地在突突地小声告诉他,轻轻地提醒他,明天一早的早八,这一周五天全是早八,他得去上课,他才像割舍自己孩子一样,把手机放在可及的椅子坐上,那长长的手臂拉回来的黑线就想是他与手机之间的脐带,他忍着巨大疼痛闭着眼睛切断了,然后一切都变成了黑暗,他直挺挺地躺着,紧紧地闭眼,让黑暗逐渐翻涌上来,渐渐把他覆盖着,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混乱和清晰交错,他迎来沉重的早晨,窗口的亮光像一把锤头把他砸醒,他惊恐地从被窝里跳出来,时间已经很急迫了。
他今天比闹钟起得晚,糟糕,怎么会没听到闹钟,他脑袋还在思索着,嗡嗡作响,身体已经在惊惧的驱使下,凌乱地把被子卷起来,塞进柜子里,他的动作有些慌张,甚至颤抖,被子没有个样子,从柜子里衬托出来,他也顾不得,手指还在铁皮边缘蹭下了白惨惨的肉皮,露出鲜红的血肉,他这么慌张,担心随时门被推动,或者因为推不开被重重的砸向,他在里面反锁了门。他太担心,自己住在办公室的事实被同事发现,他已经很好地隐藏在办公室半年有余了,他谨小慎微地每天抹除自己睡在办公室的痕迹,所有的被褥都藏起来,紧紧地锁住,只有在夜里放出来透风,他小锅,吃饭的家伙事都藏起来,这里不能有任何生活的痕迹,他只在晚上89点钟,办公楼空空荡荡的时候才煮地瓜,准备好第二天的主食。
他不会洗澡,只是也只是在89点钟的时候用一个压缩的盆,挂在桌子底下的侧面隐藏在一台破旧的电脑主机的后面,从角落里搜出一块肥皂来洗头,他隔四五天才会洗一次,然后地上的水剂用一晚上的暖风烘干,他不留下任何居住的痕迹,不得不说,郑乾做得很好,除了一个同事偶尔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住在办公室,郑乾先是吃了一惊,他故作镇定,但是仍然感觉自己的脸紧绷着,同事随后说,要不然整天看到你,郑乾才送了一口气,他明明意识到这是对方的玩笑,但还是禁不住地猜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洞察到了自己的慌张,还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自己的百虑一输就葬送了自己的所有的隐匿。事实证明,应该是同事的玩笑,郑乾才借着语气装作抱怨地说,自己的课太多了,怎么也备不完,明天的课还没准备呢,其实他早已经准备好了,他用谎言来掩盖自己,用合理的假象来说服对方接受他不得不努力呆在办公室的合理性,他才藏匿自己的躲在办公室的事实。
郑乾住在办公室是为了剩下租房子的钱,每月的千把块钱不多不少,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第一次提到郑乾住在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老婆就深深地忧虑,甚至觉得这是不好的兆头,混了半辈子,连个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前途就被遮上了浓浓的阴云,说出来的话像冰一样清冷,然后就被冷冷的北风吹走了说话的气息。郑乾注意到了他老婆语气的变化,和内心中翻江倒海的思绪,但是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把老婆传递来的失落吹散了,他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住在哪里,吃什么,穿什么,他本来就具有流浪者的气质,浪迹天涯是他的骨子里的特质,所以他具有无限的弹性,可以再任何地方居住,可以忍受任何寒冷和热辣,吃各种各样的食物,除了极少数的蚂蚱和昆虫等,这非常适合浪迹天涯,而他本身就是一个追求自由的射手座,他的天性使然,所以恰好有一个机会可以从办公室开辟出一块2*1.5米面积容纳一张垫子、一个睡袋的地方,他就毫不犹豫地决定住在办公室里了。他觉得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冥冥之中安排他住在这里,然后备课教书吃饭跑步,等待着,等待什么,郑乾也不清楚,内心的觉醒吗,郑乾不知道。他的同事们都似乎被安排好了,极少出现在办公室里,他们匆匆地来取了东西,或者查看下课表就匆匆地走,下了课也不在这里逗留,办公室几乎就独属于他了,郑乾粗粗地计算着,他这半年呆在办公室的时间,应该能赶上办公室其他三位老师全部工作年限呆在办公室的时长,因为备课在哪里都可以,家里也可以,上课也只需要在教学楼,办公室只有在期末批改成绩装订试卷的时候才有用武之地,人性的管理不需要老师坐班,郑乾就越发认定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安排他住在办公室里,面壁修行等待改变,或者不变。
郑乾有时候在想,一个人挺好,远离一切,单纯地只有上课备课吃饭睡觉,一切挺好,周一到周五挺好,周六到周日反而让他惊惧,因为他又要回家,他太适合流浪,因为他可以忍受孤独,适应环境,不在乎吃穿住行,他甚至有些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悲凉,也许他会做个无忧无虑的流浪汉,在世界各地穿行,郑乾也很害怕这种想法,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与各种期望背道而驰,他会狠狠地被甩上几个耳光,然后被大声的怒斥,被眼神扼杀死,这种念头太可怕了,不符合别人的预期,自己的想法很难凌驾在别人的想法之上,或多或少自己就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郑乾深深地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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