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狗蛋媳妇就叫狗蛋起床,懒怂快起,今再起迟了,饲养室拉驴推磨子的人就把驴拉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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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坐起来揉揉发涩的眼睛,伸了一下懒腰,倒头又睡,媳妇翠花拧住狗蛋耳朵,硬把他从热被窝拽出来说;
前去迟了,没拉下驴,昨天哩又去迟了,你今再去迟了,一家子喝西北风。
我把瓦瓮都扫了,晌午吃风巴屁呀,你克里马擦快起。狗蛋见媳妇啰嗦的没完。
边慢腾腾的穿衣服,边骂道,你烂怂婆娘没听人说,天明嗑睡鸡大腿,人正做梦,拾了个钱包,打开一看,里面装有、布证、粮票、还有钱,正想取钱,叫你瞎怂一搅合,啥都没了。
媳妇说;你妈生你就是个穷命,做梦娶媳妇,想好事哩,还不快滚!瞀襄怂哩。
狗蛋说;鸡不和狗斗,男不和女斗,我走了。媳妇骂道:滚,快滚!狗蛋跳下炕,开门一溜烟往饲养室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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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饲养室门口,就大声喊……十爷…十爷今给我留下驴了没有?饲养员李老汉一边抽烟一边说;我看你碎狗日的跑了好几回,都没争上驴,今给你碎怂留了一头母驴。虽然母驴拉磨子没有叫驴欢,总比人抱磨掍磨面强。
狗蛋见十爷给他留下驴了,高兴的摸不着鼻圪答,拉了母驴就走。饲养员李老汉大声喊!后晌卸早些,听着了老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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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拉着驴出了饲养室,回到磨房,和媳妇一块套好驴。到屋里就着咸菜吃了三个糜子馍,喝了一碗包谷糁子,打了一个饱咯,伸了一下懒腰,来到磨房。
只见媳妇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哭滴滴罗面哩,他一看就来气,大声骂道,哭你妈的屄,啥把你委屈的哭哩?
你不想罗面,就死远些,叫你爸罗。边骂边拽起翠花,自己坐在面柜前,哐当哐当罗起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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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站起来啥事没有,也哭不出来,擤了一把鼻涕,抹到墙上,继续给磨子上倒麦子。
狗蛋罗面,一连串的伤心事涌上心头,想起他爸病重时,睡倒炕上,不吃不喝几个月,水米不进,直到去世。
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忍不住想哭,不大一会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先是小声抽泣,后泣不成声,索性放声大哭。
驴拉着磨子慢腾腾地转着圈,翠花喊了一声代秋,驴又走快了。媳妇见狗蛋冤屈的痛哭,心里发毛,拉着哭腔骂道,日你妈的哭逑哩,哭啥哩,咱磨不推了,都坐下哭。
正骂着,村里三婶过来串门,人还没进院声先来了。她在大门口大声喊着,狗蛋屋里的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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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无人答应,又喊、翠花……翠花……,狗蛋媳妇听见大门外有人喊,一把拽起狗蛋说;哭怂哩,你出去看谁来了,狗蛋抹了一把泪水,边走边问?
谁个,这时三婶推门进院说,我,哦,是三婶,你寻翠花有啥事哩?三婶笑到,没事就不敢到你屋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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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说:婶子来了欢迎么,快进来。三婶来到磨房,只见翠花两口子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就说咋哩,又吵架了。
翠花对狗蛋说:快回屋给婶子去板登来,又说,没吵架婶子。没吵就好,说完坐在狗蛋取来的板凳上。
又说:怪不得我刚叫了半天门,没人答应,你两口子推磨子哩,翠花说;三婶,早些时我推磨子啥都好好的。
前几天位子不快了,叫石匠老林砖了几天磨子,今我两坐下罗面谁罗谁哭,你说,怪不?
三婶听后说;听咱南村人说,外老林挨砖不挨瓦,谁对他越好,他越给谁日鬼,谁骂他,骂的越难听,他越高兴,活也做的好。
前年给咱南村拴林家砖磨子,一个磨眼下,一个磨眼上,推了一前晌麦子磨不碎,还有,在街上给老虎家砖下的磨子,公狗,天天往磨眼里尿尿。你说,怪不?
再说人坐下罗面就哭,这事,你婶活了这把年纪还没听说过,也没经过。
翠花说;婶子,要不你坐下试试,三婶说,我试试看。这驴通人性,灵性的很,见人说话,就停下偷吃磨盘子上的麦子。
翠花看见了,用桃条抽打,说,看把你吃死了,草料还没吃饱,偷的咥起碎麦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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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驴挨了打,拉上磨子撒欢转圈圈。三婶坐下和狗蛋媳妇又说又笑,不一会只见三婶面部表情不断变化,脸色由睛变阴。
三婶的微妙变化,狗蛋看在眼里,背过身偷着笑。他对媳妇小声说:你看三婶嘴一弊一弊的,一双不大的三角眼开始发红。
三婶心想,一坐下罗面就哭,我今天偏不哭,翠花给罗里倒了些碎夫子,三婶咣哩咣当罗起面来,毛驴不紧不慢转着圈。
一切看来没有多大变化,但这一切都是狂风暴雨即将到来的前兆,又过了一会,三婶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开始强忍着,用手擦了擦眼角,用一种很免强的笑容对翠花说;快晌午咧,翠花嗯了一声,打了一下驴说,代逑,驴又加快了转圈的速度。
三婶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小声抽泣,慢慢声音变大,到后来放声大哭,胸部一起一伏,身体一抖一颤,鼻涕眼泪一大把,三婶用手把鼻涕甩在地下,又把手在鞋上一抹,开始罗面。
这时驴不干了,它拉了好多家的磨子、碾子,从来没见过谁家推磨子磨面,接二连三的哭泣,只见它开始罢工,再也不转圈了,支楞起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昂起头、大张嘴,昂嗯……昂嗯……
……昂嗯……昂嗯一声接一声大叫!
发泄它心中的不满和冤气,接着尿了泡尿,拉了一滩稀屎,看样子还不解气,得空还想用更大的行动报复这家人。
人哭驴叫,震的土墙四壁灰尘纷纷落下。呛的狗蛋他们大咳不止,翠花拿桃木条子一边打驴一边骂,日你死妈的,不好好拉磨子,胡骚情啥哩,人哭你叫,看是瞎拧瓷哩。
三婶好像有多大冤屈,哭的越来越牺揘,忽听翠花骂驴骚情,猛然往起一站吼道!翠花,你碎瞎怂骂谁哩?
狗蛋忙说:婶子你甭多心,我媳妇外烂嘴骂驴哩,三婶一把抓住翠花一只胳膊扯到院里说;走!往人多住走,讲理去,你娃指桑、骂槐……指东,打西……。
驴会骚情,你今说清楚,不然没完,都怪我爱骚情,不来串门那有这回事。三婶不依不饶。
再说十爷拴好饲养室的牲口,锁好门反背双手,嘴里啍着秦腔,“周仁回府”回家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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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狗蛋家门口,听见院里人哭驴叫,身不由己,推开狗蛋家的大门,只见她婶数落翠花,狗蛋手握桃条要打翠花……。
十爷不分清红皂白,脱下一只布鞋朝狗蛋头上打去,拍的一声十爷抱头蹲到地上。
狗蛋两个碎怂娃放学回家,见他老爷光着一只脚,打他大哩,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棍子,打了他老爷一闷棍。
翠花气的浑身发抖,杏眼圆睁,拍一声打了虎娃一巴掌,日你碎妈的,你两还闲不热闹。虎娃拉着哭声道,谁叫他打我大,丑女说;虎娃打老爷,打的美,还没打死……。
翠花听了拾起条子去打丑女,丑女跑出老远说:来啊……打呀……!翠花满院追打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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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老林进院,身挎凡布挎包,戴一付石头镜,嘴里叼着烟锅子说;狗蛋碎狗日的可唱乱弹哩……。
说完取下挎包,狗蛋见老林进院,气的眼睛发绿,大骂老林,我驴日你妈,你把你爷害死了……。
老林听了不但不孬,反而哈哈…大笑,骂到,你碎狗日的早这样骂,我把磨子给你砖好咧。
人都扯到院里,只有驴拉着磨,不慌不忙转圈圈,磨房安静下来,只有石磨发出轰鸣声,和驴转圈的踢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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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驴突然站住,人都走光了,转圈给谁看,没奖,还挨打受气,不报复,咽不下这口气,报复,这是自己份内的工作。
驴脑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报复的思想占了上风,对不教训这家人,他还认为母驴比公驴怂。
但教训要把握尺度,只见它,咧嘴、摇头、甩尾抛蹄,用尽平生所学和经验,甩掉挺棍,擦掉按眼。
(用来遮挡牲口眼睛的专用品。)大吃麦夫,把掌握尺度抛到九肖云外。
驴吃的正欢,虎娃跑进磨房一看,赶紧大喊……妈……妈…妈驴把麦吃完了。
这时只见十爷趷蹴到地上,巴嗞……巴嗞……吸着旱烟,往起一站,把烟灰往鞋上一磕用手摸了摸发痛希希拉拉少毛的头皮,手握烟锅子,自言自语地说;周俞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头也不回出了大门,余下一伙人,先后跑到磨房一看,驴吃的正欢,虎娃拿条子抽打,它也不理,心想,你碎怂打不痛我,它想给众人表现我们母驴并不比公驴差。
大家一看,挺棍一头掉在地上,按眼只遮住一只眼,驴见人进磨房,不理不采,再看地上,驴屎、尿碎麦子糟蹋一地,磨盘子上三分之一,叫驴糟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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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心痛的大哭,大家帮忙绑好挺棍,带好按眼,打扫完卫生。翠花哭着说;婶子,这可是我一家几口,几个月的口粮,叫驴糟蹋的不成样子,这可叫我一家咋活呀!
驴听了低下头,两鼻孔突……突……,眼里流下不知是后悔,还是愧疚的泪水…。
这时老林说:我没想到事弄的这么大,一年分的口粮只能吃半年,这次驴把粮糟蹋了,你们日子更难过了。
这样翠花,你不哭了,砖位子的工钱我一文都不要了,另外我身上这八元钱,还有十几斤粮票都给你们。
狗蛋刚准备再骂老林,听老林又是道歉,又是给钱,就咽了口唾沫,说:叔你起早贪黑出门不易,钱不能要,我们在家里省着点,再加些菜,就搞下了。
三婶说;好娃哩,你叔给,你就拿上,托儿带女也不容易,你要是不要你叔心里下不去。
边说,边从老林手里接过钱和粮票,硬塞进翠花的裤斗里,说:好娃哩么哭咧,两娃下午还上学哩。
翠花说;婶子,欲言又止,三婶又说,我再骚情上一回,翠花噗哧一声逗笑了。
三婶又说;中午叫两娃和他叔到我屋吃饭,我的儿媳妇,春花把饭做好了。
老林接上说;不了她婶子,三婶说,你再剥骚情,过两天,我家磨子还要你砖哩,老林说,行,就到你老怂家里吃饭去。
翠花和狗蛋把他们送出大门,返回继续推磨子。翠花说:光顾说话了,把叫老林叔拾掇磨子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狗蛋说;老林叔说他人到,磨子就好了,不信你试试,翠花坐下说试试就试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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