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走南闯北的商旅行人而言，苗疆的三十六洞是一个提都不敢提的存在。就算在当地的苗人眼里，三十六洞也只能是供人顶礼膜拜的神仙洞府。所有那些关于三十六洞如何把活人当做祭品驱神役鬼的传闻，三十六洞从未否认过。而苗疆第一毒火神蛊，只有三十六洞才制的出来。
没人知道三十六洞的具体位置。人们只知道，从翠翁山向西的方圆三百里，都是三十六洞的势力范围。贸然进入而不通禀，三十六洞就会无理由把人带走。而如何通禀这嚣张跋扈的三十六洞，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就如同绝大多数人对三十六洞的忌惮与恐惧完全是忌惮与恐惧本身一样。
当然，吴硕德并不属于这个绝大部分。
此时的吴硕德，正坐在一棵大槐树下，朝着周围连绵的群山哼着快乐的小曲。他与三十六洞的洞主祝重一是老相识了，这快乐的小曲还是当年祝重一教给他的。那时候他还叫做哈沙，是个遍访神州各地只喜欢游山玩水的萨满。他初见祝重一就是在他的游历途中，他记得，祝重一全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有趣的人。
那时候的祝重一，身材干瘦，皮肤黝黑，唯有两颗大眼睛滴溜溜地闪着光。他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去见一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可是他出了三十六洞，才发现这世界同洞内是大不一样，他身无分文，说话还带着少有人听懂的浓重口音。
正在祝重一委屈巴巴地蹲在墙角低声啜泣的时候，提着壶酒打这路过的年轻的萨满哈沙发现了他。
哈沙道:“在这里哭泣的人是谁？大好男儿不去见天下，年华正好不去寻觅佳人，却躲在角落里卑微地哭泣？我的酒性都被你扫尽了，快躲开别让我看见你。”
祝重一抬起眼，一脸无辜的表情。他望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满是青春勃勃生气的人，道:“世界非我所想难道不让人哀伤吗？佳人求之不得难道不让人难过吗？我自己难过伤心却要被别人指指点点，这也算是我的过错吗？”
哈沙又说:“人是无瑕的玉盘，世界则是玉盘上滚动的珍珠。玉盘无法决定珍珠行到哪里，却可以决定珍珠行进的方向，这难道不是快乐的事情吗？佳人是翱翔的凤鸟，丈夫则是挺拔的梧桐。凤鸟盘旋而不落，不过是尽展自己的风姿，这难道不是美好的事情吗？我这壶美酒给你吧，你要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祝重一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顿觉辛辣无比。他不算没喝过烈酒，却没喝过这样烈的。他道:“我原以为美酒无需浓烈，洞见无需位重，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用刺激掩饰麻木，用居高掩饰无知，我虽卑微哭泣，却非浅薄妄人，这酒不要也罢！”
哈沙一笑，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便道:“我是浅薄妄人？敢问阁下年龄几何？”
祝重一也是一笑，道:“几何谈不上，比你年长总是有的。就算没你年长，这与你是不是浅薄妄人又有什么关系？”说罢，祝重一也站起身来，昂着头，一副高傲的样子。
他接着说:“你让开一下，我要走了，免得在这里乘凉，也要被浅薄妄人小瞧。”
这就是吴硕德第一次见到祝重一，之前四处游历也好，祈福送灵也好，他从未被人说做是个浅薄妄人。后来他硬把祝重一拉到了酒楼里，两个人喝光了酒楼里一半的藏酒，一直争论到两个人都瘫在酒桌下不省人事。这是吴硕德第一次喝醉，可他是不是浅薄妄人，却没有个结论。
思绪飘忽，吴硕德却听有人恭敬轻声道:“吴先生，您久等了。”
吴硕德起身一看，却又陷入了另一阵恍惚。身材干瘦，皮肤黝黑，两只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俨然就是当年的祝重一啊。
“晚辈祝十六，奉老祖宗之命前来助吴先生一臂之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