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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他,打他,愤怒的声音向潮水一样泼在我的脸上。脖子上瞬间感到火辣辣的疼,一根带刺的树枝重重的、连续的在抽打着。握着树枝的是一只粗糙的手,干裂的皮肤下面暴露着青筋。啐的一声,拿树枝的人狠命的从喉咙中吐出一口吐沫,像天上掉下的裹在风中的冰雹一样,砸在我的脸上。“打死你便宜了你这小子”拿树枝的人骂着。
我无力地垂着头,脖子上的疼痛已经有些麻木,喊声、叫骂声像蚊子翅膀扇出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旋。身上破旧的军服被绳子紧紧的勒着,我像个粽子一样被捆扎在村口的枫杨树上,后背被树上长出的一个鸭蛋大的结疤顶着,那滋味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就这样,从昨天到现在,我苦苦地挨着,腿已经麻木,喉咙里像硬塞进去一个着了火的煤球,“水,水”我梦呓般地嘀咕着。
我的四周站满了和我一样穿着破衣烂衫的穷人,不同的是我身上穿的是一套沾满了汗味儿和泥土的黄色破军服。那汗味儿是这一个多月积攒下来的,酸臭的味儿连苍蝇都躲的远远地。军服上的泥土中夹杂着白色的盐斑,在腋窝和胸口处特别明显,裤裆那儿也有,在我昨天试图从村口逃跑时,盐斑磨的大腿皮肤隐隐的痛。
一个多月前,我走在河南衡阳县城的路上,一块掉在地上的烧饼让我停住了脚步。那是块吃剩的烧饼,小半圆形,像秋夜挂在天空的下弦月,上面留着不太清晰的牙印,还沾着些许灰尘,不过这对我来说却是救命的稻草,因为,我已经饿了三天了。
我快步上前,弯下腰,捡起烧饼塞进嘴里,那干透的烧饼夹着灰尘拥挤着进入我的喉咙。饿过头的人其实最怕吃这种又硬又干的东西,我,也不例外。但饥饿迫着我不顾一切地吞咽烧饼,在吃到最后一口时,一团未嚼透的烧饼卡在喉咙的半中央,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我涨紫了脸,跺着脚,拼了命的抓着喉咙。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皮靴的脚踢在了我的胯上,紧跟着,一个打成圈儿的皮带套住了我的脖子,那皮带袢子正好勒在喉咙半中央烧饼卡的位置,就这一下,烧饼下了肚。可我,却被从郑州败退下来的国民党的逃兵抓了壮丁。打那儿以后的一个多月,我穿上了一身破烂的旧军服,被散兵游勇裹挟着在逃命的路上开始了打家劫舍的生活。
啪,啪……树枝又抽了几下,围观的庄稼汉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喊了话:“按庄上的规矩,嗯…,该把他沉入池塘。”
我彻底清醒了,抬起头,吃力地睁开肿胀的双眼。我的面前站着一个60余岁的黑脸老汉,额头上爬着数只蚯蚓般的皱纹,腰间扎紧的布带上斜插着一个写满了沧桑的旱烟杆。老汉的门牙掉了,剩余的牙泛着黄色歪七扭八地站在一起,坏了他嘴里的风景。老汉身后,站着数十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愤怒的情绪,两个年轻点儿的后生各拿一根长棍紧贴着站在老汉身后,像极了杀猪场上的屠夫。而我,俨然就是那被捆住四蹄放在案板上待宰的年猪。
“乡亲们,乡亲们,你们看看我才多大,我才十四岁啊!我不是打家劫舍的兵痞,我就是一个要饭的。”
“咳,咳……”我顿了一下,理了理嗓子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在衡阳县城被那帮该千刀剐的当兵的抓了壮丁,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见着当官的要鞠躬,晚上还要带连长打洗脚水,长官要是不高兴了我的头就要遭殃,”我喘了口气,咽了一下口水,“你们看,我头上的包,还有后脑勺,你们绕到后面再看看,上面还有两个未长好的伤疤,那可是长官的皮带抽的啊。”
“你们把我沉了塘,也好,也好,让我好早一点见着我早逝的爹娘,爹啊,娘啊……,儿子要来找你们了,呜呜,呜呜……”
“瞧着娃儿也挺可怜的” 人群中一个头上扎着蓝布的大娘低声地说道,“还是放了他吧,都捆了两天了。”
“不能放,不能放,这帮兵痞子抢了我们的粮食,好歹再揍他一顿。”
“再抽他二十棍子”眼前的老汉转过身对两个后生说道。
啪、啪、啪……棍子不停地落在我身上,最后一下打在我的颈子上。我,醒了。
多可怕的梦啊。
耳旁,床头柜上的电脑中在放着网课,屏幕上语文老师正在念着: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是林徽因写给她刚出生的儿子梁从诫的诗。
我翻了个身,脖子依然酸痛,头下的枕巾上依稀有些湿润,似乎被泪水浸过。
我,落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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