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之地是安徽,但养我之地是辽宁。”
爸爸背着我在田间小路上走的时候,给我唱过一首歌。我不知道歌词对不对,但记忆里好像是这样的: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受伤下的时候,就会想到它。我好羡慕它,可是就有人没有它,眼里流着泪,只能自己轻轻的擦....”
高考志愿后,我和爸爸的关系降到冰点。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整整一天没吃饭。他性格是温顺的,长期臣服于我妈的强势之下。但那天,他破天荒的和我妈发了脾气。
“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了解!怎么当人妈的?你看他不声不吭的,老实的很。这十来年,也不强硬反抗我们。你还沾沾自喜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有叛逆期。他高考志愿,我们说了多少次来大连,他来吗?”
我没选择去大连上大学。这件事,让我父母极度反思。复读,我是不愿意的,而且高三的紧张生活,他们也跟着天天提心吊胆的。想追回志愿,继而修改志愿,他们也没这个本事。
我拖着不去大连,也是在那个时间段和老田开的卧谈会。这在忆青春系列里有提及。
父母和子女较量冷战,那是必输的结局,因为父母爱子女比子女爱他们多一些。冷战这个词汇,我是多少年后认识白羊女,被她骂的时候,才懂的。我以前只是想冷静冷静的意思,没想过自己的举动是冷战。
爸妈给我电话,让我去大连过剩余的暑假,且保证不再追究我没按照他们的要求填报志愿的事情。
因为不再高考,所以读书的压力小很多。父母见我早出晚归的到楼下的网吧上网,担心我学坏,决定带我每天干点活。父亲的观点是,男人不知道生活疾苦,就不算合格的男人。
我爸年轻时非常的帅,不亚于现在当红小星。可惜的是,我的长相随我妈。他的志愿是当一名老师,第一年师专考试时,成绩差两分。堂叔差的更多。
因为那时,他已经和我妈结婚。我妈的脾气是非常暴躁的,和我爷爷奶奶合不来。他见我妈一个人挺着孕肚干农活,很辛苦,就不继续读书了。而堂叔选择复读,现在成就很大。
他的人生经历是非常丰富的,挖过媒,卖过菜等等。他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在历史洪流中属于很难得的一代人,很值得书写,也很有故事性。
后来,他兜兜转转来到大连。大连是我家的福地,也是恩泽我家的地方。他先是在大连卖菜,后来不知道什么狗屎运,又到了一个很大的国企做临时工。
因他老实,而且动手能力很强,又会开车,又很莫名其妙的被该企业的一个老总看重,后来又给他转正式工。写到这里,不希望有人挑刺。因为在90年代末期,那时的企业招人或转正,确实存在很大的人情关系。有时,就是关键人物的一句话而已。
如果他本本分分的上班,那他也会如很多市民一样,普普通通的生活。但他正式工没多长时间,发现企业里有人收破烂,经过聊天,发现别人的收入是他的几倍。他就又开始坐不住了。
因为我的老家,贫穷的无法想想。我家当时还是茅草屋时代,急需要钱,而不需要名声。父亲觉得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要养,而且家里贫穷的太厉害,他比一般人需要更多的钱。他也看不起同事,觉得每个人抱着二千左右的工资,天天喝酒打牌,这样的人生有啥意义。
他犹犹豫豫的下海,收破烂了。那个老总气得骂他,烂泥扶不上墙。过两年,该老总也退休了,退休不久因病就去世了。我爸常说,此人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下海后才后悔,因为收破烂不是那么容易的。经过步行拎着袋子到处收破烂,骑着自行车收破烂,骑着电瓶车收破烂,开小型收购站等阶段。
后来,他的收破烂举动,无意间带动我们老家的很多人发家致富。很多人开始加入收破烂队伍,直到现在。我家族很多亲戚,目前还是从事这个行业。
我高考后,他已经属于开小型收购站的阶段。目前来看,这也是他人生的最高成就阶段。
我要么给他打工,按小时计算,每小时20元劳务费。其实没啥活的,就是坐在那里,等着别人上门来卖破烂。
他用激将法道:“你要是有种!就自己拎着袋子,走街窜巷的收破烂。那么你的盈利部分,我还是三倍补贴,像当初你卖报纸那样!不过,我看你是没种!”
他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我确实很迷茫,也觉得丢人。经过考虑,我觉得还是挑战一下自己。
我拎着袋子,开始走街窜巷的去收破烂,遇到废旧瓶子,自己就捡破烂。开头的几天,我没好意思开口收破烂,只是到处捡破烂。
大连的气温不高。一年最热的时候,也不过是气温29度,而且还会占满半岛晨报,大连晚报的头版头条。这些知识都是我卖报纸时获得的。
但即便气温不高,大连的垃圾箱也非常的恶心。那里面散发一种特殊的味道。我现在的鼻子对垃圾箱的味道也很敏感,有时能通过味道,判断出有什么垃圾。
到处翻垃圾箱,路面上捡废旧瓶子,获得的收入很可怜。再加上,我每天只干活两三个小时,其他时间是到网吧上网看电影。所以,收入更少了。
我爸经常和我妈一起嘲笑我。当我妈告诉他,说我还开始问她班级里哪个女生漂亮的时候,他嘲笑得更厉害:“你连破烂都收不好,还去想这些?你还是等你老子多挣点钱,等以后到四川或云南,给你花钱M个媳妇。”
这深深的刺激到我。有啥不敢喊着收破烂的?
有一天,我拎着袋子,在一个小区里,第一次高喊:“收破烂...”
忽然,二楼有个窗户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操着一口东北口味骂我:“大中午的,你收破烂!妈的,你给我站在那,老子削你!”
我吓得赶紧拔腿就跑。
出师不利,而且我意识到了中午不能喊收破烂。但我的胆量锻炼出来了。下午,我又开始在其他地方喊收破烂。
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喊我上门收破烂。她老公躺在床上不动,她穿着睡衣收拾屋子。什么废旧报纸、铁铜等器具,还有一些大件,比如收音机,电磁炉等等。
这是一个大客户啊!我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脑海里回忆我爸给我说的各种材料价格。诸如:纸、铁、铜、铝等市场价是多少钱一斤,应该多少钱一斤收。
当我摆能收音机、电磁炉以及破旧风扇时,发现这些东西都还能够使用,就不知道应该给什么价格了。我当时脑子里没有二手商品的概念,但潜意识里觉得,不能照着废旧材料给钱,不然有点不厚道。
我不认识称,虽然我爸妈突击教会了我。但我对我不上心的东西,从来都是听不入心的。所以,我看着成堆的废旧纸盒子,废铁、铜等,不知道咋称重量。
女主人,头上别着发卡,穿着花花绿绿的睡衣,脚上塔拉着拖鞋。她看我发愁,问我咋了。
我老实坦白道:“阿姨,我是第一天收破烂,我不记得称咋使用的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东西是多重?”
女主人立马打断道:“老弟,我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别称呼我阿姨。我也不认识称,也不知道多重,那就估算一下吧。你觉得这些值多少钱,你就给我多少钱吧?”
我看着很多东西,而且那些大件都还能使用,关键的是她还有好几块暖气片以及不少铁铜等器具,就犹豫的说了三百。其实如果对方觉得少,我觉得五百块钱,也可以的。
她不带犹豫的说可以。我就立马掏出三百给她。
她突然意识到我带不走这些东西,问我怎么办。我说我把东西拿到楼下,然后等着我爸来拉就行。
她就塔拉着拖鞋,到屋里喊她男的出来帮我。估计,她也不想看我一趟趟的往下搬东西,她还得一直开着门等吧。
很多东西放在楼下后,我就拿着我妈让我带着的手机,和我爸联系。他骑着电动三轮车到后,边收拾东西,边问收的价格。
当听到给价格三百的时候,他就说给多了。目前预测能卖到四百左右,如果给三百,花费那么大精力,收益率太低。
我辩解称,东西很多都能使用,而且赚一百块,也不少了。
他分析称,首先他只是预测能卖四百,但铜铁等的价格是浮动的,能不能赚到不好说;其次,他和我都花了时间和精力,加在一起的消耗,只赚一百块,不划算;最后,我们就是收破烂的,不是卖旧东西的,收上来的任何东西,都得拆开,按照铜、铁、铝、塑料等分类,这些还得花费精力。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时愣在那里,收到很多东西的欣喜劲彻底没了。
这时,正好那对年轻夫妻换好衣服出门,见我正被我爸训斥的模样。他们就问,怎么了。
我就说:“大姐,我好像收购高了。没有利润,所以挨我爸批呢。”
在这个过程中,我爸低着头,一幅怂样。我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坦诚我收购高了,并不是反悔收购。
女主人:“那收多少钱,你们能赚钱。”
我回头看看我爸。他只是傻笑,尴尬的模样,也不说话。
我只得自己答道:“一百五的样子,能赚钱。”
女主人没什么犹豫,很自然的从钱包里掏出一百五给我,然后挽着她老公的手走了。这样,我收购的总价就是一百五了。
这件事,引起我爸的震惊,被他当成笑话,和老乡们说。说,收购都已经完成,他儿子还能厚着脸皮再要回钱。
听到这些,我才意识到自己多不厚道。其实,我潜意识里没想过反悔,只是坦诚亏了而已。
这次收购的后续是,拆开东西,分类归置材料的时候,有些材料估计错了,竟然有些老旧部件都是铜。最终的市场价应该是六百左右,所以我当初三百的收购,也不亏的。具体的价值,我也记不得了,反正应该能赚好几百。
我收破烂,没收几天,就被我爸叫停了。他看到我收破烂,越来越有瘾,怕我走他的老路,就不让了。他只是想我经历他曾经的苦,并不想我继续从事他的职业。
所以,我又开始了整天上网看电影的日子。
我很想干这一行,因为我十八岁亲自操刀的时候,亲眼见识到暴利。
现在,也有个现象,那就是一些退休老人,本身不缺钱,也天天捡破烂,业余收破烂了。
父亲很反对我的念头。他说,现在的收购市场,再也不像以前了。卖家也都很精明了,很多事都是公开透明的,利润很低。像我收破烂时的利润率,再也没有了。那时是黄金时代,而现在废铁时代都不是。
而且也有风险,比如我爸妈囤积的铜,铁等物质,今年已亏本十万以上。他们目前年纪也大了,很多也干不动了。
收破烂事业,养活我们家,甚至是家族。我不知道其他地区怎样的,但以我老家来说,收破烂事业,是很多人的饭碗。
写道这里,再次感谢大连,感谢那个地方,感谢那个地方的人。“生我之地是安徽,但养我之地是辽宁。”这是我爸的感慨。
2022年11月5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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