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厨房热牛奶的时候,瞥见舒曼斜倚在阳台的围栏旁,眺望远处的景色。初升的朝阳将她蓬松的卷发,以及瘦削的肩膀染上一圈金色的光晕。而她单薄的背影似乎在述说某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忧伤。
舒曼是室友晓雪大学时期的闺蜜,工作以后仍然保持联系。在周五的晚上,或长假期间,她时常来串门,偶尔也会留宿。
傍晚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去超市购物,和往常一样买了丰富的食材,准备煮番茄火锅。等汤底烧开了以后,先投入牛肉丸、虾丸提鲜,然后放入大葱、白菜、冻豆腐等蔬菜,稍煮一会之后再放入易熟的,类似牛肚和虾滑。这是晓雪爸爸传授的经验,最近他刚跳槽成为红海豚宾馆的厨师长。
晓雪和舒曼喝啤酒,而我因为想着晚上再看会书,就倒了杯葡萄汁。隔着锅中不断上升的袅袅热气,我羡慕地望着她们。晓雪和舒曼都是HS的首饰设计师,不但拥有姣好的面容和性感的身材,而且活力四射,对工作和生活充满热情。
此刻晓雪正滑动手机屏幕,给舒曼看法国总部新推出的丝巾样式。舒曼突然抬起头,眯着波斯猫般的眼睛看向我,于是我慌忙躲避她的视线,转而望向锅中翻滚的番茄块。晚饭后,我回房间学习,她们继续喝酒聊天。
因为决定明年秋季去英格兰留学,从上个月起,我开始准备雅思考试。并在距语言培训机构五分钟车程的碧景苑租了一间次卧。
打开剑桥系列书籍,我打算先写一篇较擅长的小作文。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传来的抽泣声使我惊讶不已。侧耳、起身,微微推开房门,看到歇斯底里哭泣的舒曼,以及一旁温柔宽慰她的晓雪。
第二天下午,培训班结束后向晓雪询问了昨晚的事由。她似乎有一丝躲闪,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只是简单说舒曼最近遇到了一些烦心事,并希望我有空的时候多陪陪她。从那天起,舒曼便成了家里的常客。不仅在周末,甚至平日里也经常待在家里,似乎不再工作。
周五三点半,我从培训班放学,在路上买了沃柑和糖炒栗子。人行道上落满了金色的梧桐叶,渲染出浓重的秋日气息。我几乎蹦跳着走路,心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喜悦。
回家后,发现舒曼像是特意等我似的,已经在客厅的茶几上摆放了类似巧克力夹心饼干、奶油泡芙等糕点,以及两大玻璃杯柚子绿茶。她穿了一件好看的浅紫色低领羊绒衫,佩戴了一副散发出柔白色光泽的珍珠耳环,微笑着邀我一起喝下午茶。
随后我们一边享用点心,一边闲聊了我的英语学习进度,以及彼此的兴趣爱好等。在发现我们都喜欢阅读英美文学作品,和徒步旅行后,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之后,闲聊、喝下午茶便成了我们在午后至傍晚这段时间里的日常活动。也许得益于广泛的阅读,舒曼的思路很活跃,时不时会冒出新颖的点子,和独到的见解。而且她愿意倾听,每次都很耐心地听我讲述连自己都觉得幼稚的烦恼和困惑。
于是我每天都很期待午后和舒曼一起度过的时光。而且再也没有发生类似那晚情绪失控的情况,我便逐渐放下心来。
由于工作繁忙,晓雪时常要到深夜才回家。我和舒曼都不擅长烹饪,所以晚饭通常比较简单,比如腊肠炒饭配番茄蛋汤,或是青菜虾仁面配薯饼。等周末晓雪空闲的时候,我们会去附近的超市购买食材,然后回家来烹煮,或者点日本料理来换口味。
舒曼似乎不太愿意去餐馆,每当我提议去同学推荐的意大利餐厅,或特色汉堡店,她总是表露出犹豫的,不情愿的神色。
舒曼喜欢吃鱼,这周我们做了松鼠鳜鱼和香煎带鱼,再配上蒜蓉空心菜、酱藕片、炸年糕条。刚准备妥当,就听见门铃响了。然后看见晓雪牵着一位高大帅气的男生走进客厅。她介绍说是新交的男朋友,叫嘉宇。
这顿饭吃得很冷清。嘉宇我和都不怎么说话,舒曼更是一语不发,只有晓雪,怕冷场似的一个劲扯话题。怪不得这几天晓雪总是很晚回家呢,我回房后想。
一天晚上,舒曼见我无心读书,便邀我去屋顶喝啤酒。微醺后,她脱下高跟鞋,赤着脚翩翩起舞。清亮的月光洒下来,将她的周身点亮。她仿佛变成了被遗落在人间的天使,一颦一笑都令我着迷。
这几日连续阴雨,空气中弥漫着无法散去的阴霾。衣服很难晒干,潮潮地贴在皮肤上。情绪也随之变得低落,总是提不起精神。
下午回到家,舒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茶点,而是无比落寞地坐在阳台上的圈椅里,精神涣散,显得异常呆滞无神。怕她着凉,拿了一条毛巾毯给她披上。她仍然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旁人无法靠近的幻境里。
在给晓雪打了个电话后,便开着房门看书,并时不时朝阳台的方向张望。
在安抚好舒曼后,晓雪来找我,讲述了舒曼失常的缘由。舒曼有一个交往近一年的西班牙籍华人男友,是上海某投资公司的合伙人。前段时间以公司资金周转为由,向她借了一大笔钱。之后还因为情绪差,时常殴打舒曼。
半个月前,她突然无法联系上他。去了投资公司后才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他早已携款逃走。一夜之间,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
之后的日子似乎很平静。我专心备考,时常在培训班复习到深夜;晓雪一如既往地周旋于工作和社交;舒曼总是待在家里,或在沙发上看小说,或在阳台上望着一盆枯萎的君子兰发呆。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是舒曼的生日,又恰逢周日,我和晓雪决定办一个小型生日派对。前一天深夜,等舒曼睡了以后,我、晓雪和嘉宇一起布置了背景墙装饰和彩色气球。在预定了草莓奶油蛋糕和日式料理后,将包装好的礼物藏在沙发后面。
第二天醒来后却发现舒曼不见了,手机也落在客厅里的茶几上。临近两点的时候,嘉宇在附近的小公园里找到了身穿睡衣,失魂落魄的舒曼。随后,晓雪联系了她的父母,说他们马上赶过来。
傍晚,舒曼的父母来了。在看到她糟糕的状态后,随即决定将她送到上海郊区的疗养院。在表达了谢意后,舒曼的妈妈向我们讲述了一个舒曼小时候的遭遇。
在过六岁生日那天,她亲眼目睹了邻居姐姐被男友施暴的情景。事后去看了心理医生,在治疗了两个多月后有明显的好转。这件事对年幼的舒曼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一直留有阴影。听完后,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圣诞节前夕,我顺利通过考试,于是决定离开上海,回老家陪陪父母。是时候离别了。本想送舒曼的生日礼物—一个里面嵌有城堡的水晶球—也因为匆忙,没来得及给她。我将水晶球放在窗台上,决定不把它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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