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的爱情

印象中二姐皮肤白析，双眼皮大眼睛的，标准的瓜子脸，一头乌黑的头发就编成一条大辫子甩在脑后。

上世纪70年代，年轻的二姐悄悄和同村退伍不久的强哥暗生情愫。日子久了，家里人都晓得了。爹睁只眼闭只眼。那个年代几乎家家都穷，不像现在有的挑。爹也许是看着强哥人好，长的又不赖，军人的素质又好，算是默许了。

等到强哥的媒人来家提亲时，又过不久，二姐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强哥的媳妇。

二姐每次回娘家，红扑扑的脸蛋都掩饰不住的喜悦幸福告诉我们她过的很好！

当我们全家都以为二姐会一直这样安稳并幸福着的时候，灾难却突然降临。

一天，年轻的二姐夫强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猎枪，说是给二姐打野味补补身子。那时二姐刚怀孕俩月，在家休养，大概快中午时，强哥提着一只耷拉着脑袋一身漂亮羽毛的野鸡回来了。小两口自然是欢喜的很，这野鸡炖起来那叫一个香。中午开饭，老人家也都叫过来了，香喷喷的鸡肉刚端上来，忽然院子大门被人狂踹了几脚，还夹杂着拍门声，这可吓坏了家人，二姐慌慌张张去院子开门，强哥却拉住二姐，让她别怕坐着吃饭，自己淡定的走出去了。院门打开，一排着军装端着长枪的队伍把个不大的院房团团包围了，任强哥再淡定也被吓了一跳，自己又没犯法，搞这大阵仗确实被唬住了！那时小老百姓人家，都安安份份守着自己家二亩田老老实实的度日。违法犯罪离她们都遥远的很，想都不敢想，越是老实没什么文化的庄稼人，越是懂得什么叫善良本分。

强哥被绑着胳膊强行带走了，二姐哭晕过去了。老人家们唉声叹气，这是造了什么孽？
后来爹爹去县里打听才知道，有人举报强哥私藏枪支。情节严重，得判几年刑。我到今天都不明白，那个可以打猎的枪到底是猎枪还是……

二姐回娘家来了，是被爹接来的。二姐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眼里是无尽的悲哀。我们那里的风俗，如果家里没男人了，女人就得回娘家来等着改嫁。爹开始给二姐张罗亲事。二姐死活不答应，要等着强哥回来，并且生下她的孩子。爹怒不可揭，仅仅一个月就给二姐定了亲事。南湾村的王驼背，又矮又脏，并且有一只眼睛是睁不开的，就像一条细缝。另一只眼睛却瞪的圆鼓隆咚的。我的第一印象，吓人的丑八怪。二姐知道后，哭着跪着求爹不要这样对她。一向老实怯弱的娘流着泪对爹说，咋这么狠心，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爹冷冷地丢一堆话给娘“她现在是结过婚的，又大着肚子，有人要她是她的福气了，难道一直留家里丢人现眼吗？”我也哭着求爹，二姐哪里丢人现眼了，二姐没有错。

说什么都没用了，爹在这个家的话就像圣旨。有时他的一个冷冽的眼神都会让我吓的躲在娘身后。二姐面对父亲的冷漠，面对自己越来越不利索的身子，估计为了孩子泼出去了。二姐的再嫁对我们来说一点喜气都没有，低调而沉闷。二姐全程没说一句话，我看到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直流一直流，那么柔弱那么无助。我苦命的二姐！我在心里呐喊，强哥，你快回来救救我姐吧！

二姐嫁给王驼背了，一个比二姐大12岁的男人。不到一个月，二姐流产了，婆家人来传话，二姐拿剪刀要自杀，被救下。我和娘闻信急急奔南湾村。娘是一路哆嗦着被我扶着胳膊去的。看到二姐的那一幕，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的二姐，她消瘦的身躯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绝望的眼神盯着窗外，像是厌倦了这个世界。昔日那个美丽活力的二姐，园子里哼着小曲欢快地忙着浇水拔菜的二姐在也回不来……

转眼两年过去了，一天我在院子里写作业，一个人走进来，我抬头一看，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是强哥！他还是那么结实挺拔，穿着干净的衣服，背着简单的包裹，只是瘦了些。娟儿，你二姐呢？他焦急的问。娟是我小名。我哇一下子大哭起来，二姐嫁给南湾村王驼背了……

强哥丢下包裹撒腿就冲南湾村跑去了，我也跟着后面跑去了。当我气喘吁吁的赶到时，我怔在了那里，强哥紧紧抱着二姐，二姐趴在强哥怀里哭的很伤心，那颤动的肩膀诉说着两年来无尽的思念和委屈……强哥抹了把眼泪要把二姐带走。这时，那个丑八怪驼背，忽然带了一帮子人拿着锄头把我们三个团团围住。强哥红着眼睛一副不带走二姐不罢休的架势着实吓了驼背一帮子人。谁知这时我爹来了，他冲着二姐就骂，还要脸不？还要嫁几回男人？老脸都被丢光了，还不回屋去……二姐哭着不肯离去，强哥也没松手。僵持中，驼背跑来就给二姐一把掌，并骂道，不知道羞耻的臭女人，敢在老子面前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我打断你的狗腿，让你丢老子脸……骂着就拿锄头冲二姐腿上砸去，二姐还没来及躲，强哥就一脚踢掉那把锄头。气急败坏的驼背指着强哥就骂，你个吃牢饭滴，跑我家撒个什么野？老子怕你哦？信不信送你继续回去吃牢饭？不得不说驼背真是找抽，又骂人又打人的，强哥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只见他一个快步向前，扯过驼背骂人伸出手指的胳膊，一个转身后背贴着驼背前胸，只见强哥一弯腰，胳膊一使劲，只听啪的一声，驼背在空中就像翻了个跟头似的四脚朝天摔在地上。速度很快，足见强哥的擒拿格斗不是盖的！果然是当兵时练过的。驼背发出嗷嗷的惨叫，我估计背都摔平了。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不知咋收场。俺爹一拍大腿，“大伙别愣在这了，赶紧送医院救人啊！”

驼背肋骨摔断两根。躺在镇医院。事后驼背家人要把强哥送派出所。告他故意伤人罪。二姐在医院给驼背跪下了，只要他原谅强哥，二姐以后在不和强哥来往，更不会和强哥走，生是驼背的人，死是驼背的鬼。驼背要不答应，她就投河去。

就这样，事情在二姐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总算息事宁人。

后来强哥又去找过二姐两次，面都没见着。二姐让爹爹给强哥传话，不希望强哥因为打人的事再去做牢，那样一辈子就毁了，好好找个女人过日子吧！强哥理解二姐的一片苦心，站在俺家院墙外久久不肯离去，那背影落寞的如同秋天的一枚树叶，不知道飘向哪里。更多的是伤心无助！

强哥走了，离开了这个让他伤心欲绝的村子，很多年后，也不曾有他的消息。二姐也不怎么回娘家来了。母亲去探望时，回来也是更多的叹息。我知道二姐在也不是从前的二姐了，她也许埋着头在自家地里苦干，也许孤单的靠在大树下望着茫茫的远方……那双曾经迷人的大眼睛再也不会有一丝生气，岁月也许已经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命运的不公，爹爹的固执，柔弱的二姐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恐怕毕生都不会快乐了。

唉，我可怜的二姐，只有那张红扑扑的半含羞的笑脸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