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花人

弹花人

作者:江 燕

在市区东关一僻静处，有一家弹棉花的小店，在那里有些年头了，弹棉花的老板叫老张，我们原来就住在小店附近。

现如今，棉花棉衣棉被是很过时的物件。而我迷恋棉麻给与我的温暖和贴心的感觉。早年住在东关，每每经过老张的弹花店，我都忍不住驻足、观望，看老张和她的爱人爱芳姐仔细地分拣皮棉、籽棉，弹打棉絮、揉压棉絮……

有时候，我会想他们对于弹棉花的坚守，是不是像我一样对棉花有着某种特殊的情结？

这个夏日的傍晚，微风起，阳光变得温情。我找出那些搁置了许久的老棉被，想回老屋那里找老张弹弹翻翻新。

这是弹棉被的淡季，店里没啥顾客，除了我。老张戴上口罩，把我拿的那些物什简单处理下，放在了弹花机上，将它们慢慢地弹得活泛、劲道、平整，成为一体。

弹花机轰鸣着，棉絮翻卷着，被老张时不时地弄走一卷又一卷，碎絮满屋子飞扬，飘浮到空气里、房梁上，也落在人的头发上、脸上、胳膊上、腿上……不大会儿，老张身上就全白了。

我看着，爱芳姐跟我说起从前，八十年代时他们还是靠手工的，相当耗时费力。老张和她干活时，特别地辛苦，老张背着那弹花的木制弓弦，在棉絮上弹打，翻来覆去，不停歇地弹。弹好后，爱芳姐勾线，先是拿筋线给固定住了，再用网线来来回回地网，网了三四层，再用筋线，再来来回回地网。网了好几遍后，又拿模板来揉压那虚高虚高的棉絮，这得出大力气，一点点儿地揉，一点点儿地压，就像粉刷匠涂墙似的，得均匀，得到位，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棉絮才会听话，集结成型，变得瓷实。汗水伴着泪水，不知道流了多少，忙碌的秋冬时节，白天忙活，夜里忙活。

常年辛苦劳作，老张和爱芳姐没有过多的时间管理孩子。但两个儿子也都很争气，也都是学有所成。爱芳姐说，儿子们时常打来电话叫他们不要再弹棉花了，享受享受晚年生活。老张却说舍不得丢下这门手艺。

我对于弹棉花更早的记忆是上小四年级时，曾经跟着母亲去铁西村那里，有一个石棉瓦搭建的棚子，很是简陋，四下里透着风，那个棚子就是个弹棉被的小店。

问了爱芳姐，她说那就是他们曾经劳作过的地方，不过那时的小店还是老张姐姐的，她和老张成家后想学门吃饭的手艺，就从淅川厚坡的老家乘车来到邓州给姐姐打工，姐姐和姐夫还算照顾，手把手地教会了他们。

老张和爱芳姐是勤奋好学的，后来为了生计，他们有了自己回老家开店的想法。老张弹棉花的手艺很成熟，爱芳姐又为人又厚道，生意自然是越做越红火。

八年前，老张的姐夫和姐姐相继因病去世，邓州的弹花市场有了空缺，爱芳姐和老张才来到邓州做市场，当时也就是在郊区西南角的杨庄村口租了间小店面，还是老式的弹法，日日辛劳，十分艰难。

六年前他们经人说合辗转搬到了大东关的菜市场。这里人口相对密集些，来往的行人也多，比较热闹。他们拿出了多年来的积蓄，托人从上海买到了新式弹棉花的机器，手工作坊终于有了改善。

思绪间，抬起头，老张已将弹好的棉花捋顺摊平在木案上，揉压均匀，爱芳姐和我帮他套上新的被罩，放在了夯被机上，三两分钟后，一床新棉被就好了。

夕阳无限好，晚霞铺满天.新的棉被在夕阳下似乎透着光、透着亮，散发出特别的气息——有阳光的温和，有棉花的馨香，有老张和爱芳姐的朴素以及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