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烟囱正勤勤恳恳,缕缕升空的雾气飘摇着追寻西方彩艳的霞光去了。我的思绪还在环游,不经意,看见从厨房走出来的他。
“你头发上沾了面粉。”恍惚间看见他头上一抹白色的时候,这话我便该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可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将思绪纷飞的我拉回了现实。“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原来,这才是我真正脱口而出的话。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脑海里翻滚、盘桓、打转,可张开嘴,又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卡在喉咙,终究,还是静默地站着,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当你老了,而我竟不曾发现么?
时光总是太匆匆,一年又一年,这简短的镜头在我的脑海里像永不凋谢的花,而岁月以毫不留情地姿态在父亲身上烙下的愈来愈多的印痕,则成为了这朵记忆之花繁开不败的养料。
它一点儿一点儿地成长,我也只好透过它,无力地望着那抹曾经刺眼的白色渐渐晕染成满头的花白。那时还挺直的腰杆也在不知不觉中折了当初的气概,反倒是背,越发地出息,竟有想了要弓起一个山头的豪迈气势。原本光洁的额头,更像是被谁拿刀子狠狠地刻过了,深深浅浅地留下一道又一道沟壑般纵横的纹路。
如今,就连看起东西来,他也总要伸长了手,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皱着,似乎回回拿在手中的东西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物什,需要他耗尽很大的气力去对抗,可最终还是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拿出盒子里的老花镜。
难得有时间与他一同随意地走走,明明算不得快的步伐,却听到身旁竟有些不易察觉的喘气声。
我回转过身,定睛瞧着眼前的父亲。“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痴傻的话语,就像耳边一阵又一阵的响雷,震得我心神俱乱。
当初轻轻将我抱上自行车后座简单地像是拎起一个小布偶的他去哪儿了呢?
记忆里,是幼小的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边小跑一边大声喊着“你等等我!你等等我!”而他回头,对我说:“走快点!怎么那么慢呢!”那时,他的背影总是很伟岸,可脸上却又带着一副严厉的表情。
我胆战心惊地从学校拿回来的成绩单,他都在那个上了锁的小抽屉里摆放地很整齐。即便是现在,我都仿佛还能感受到,他一边淡然地拿出那叠成绩单,一边絮叨着要帮我分析自己成绩下降的原因时,我内心无比地紧张与慌乱。
他教我的老军歌,过了这么久,我还能清晰完整地唱。那是个炎热的夏天的晚上,我们躺在院子里乘凉,尽管那老军歌我还听也听不懂,可我总也不忘不了,撒满整个院落的白月光,碎影斑驳的葡萄架,还有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的满天繁星。
“来,尝一口!”做完农活儿,在地头上歇息,他拿出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冰啤酒,笑着递给我。看到我喝过一口后,五官都纠结到一起的面容,他就和坐在旁边的叔叔婶婶们一起,哈哈哈地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回忆,我沉浸在回忆里。好像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是那个年轻俊朗的他了。可从回忆里醒来,却怎么也抵不过时光无声无息地剥夺走他的青春,给他带去无数的露雪风霜。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
炉火旁取暖回忆青春
……
当你老了,时光回不去了,只留下一串串记忆的音符踏山过海地在脑海中浮浮沉沉。
我祈盼着时光停留,你再也不会老去!可时光总是回我以静默和无声。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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