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想起

拿到一张质量不怎么好的餐巾纸，掉渣。想起无数个在重庆老家的夏天，酷热，没有空调，也没有大风扇，大概那时候，父母还算年轻，没有白发，汩汩的汗水从全身上下往外串，浸湿了头发，浸湿了衣衫。肩膀上的扁担，非常狰狞，像要瞬间折断，像要穿透父母肩上被压得发硬发黑的老茧，撕咬进他们的骨和肉。。。担子放下的间隙，母亲用袖子擦擦脸，那咸苦的汗啊，是要把眼睛也灼穿了吧？村子里时有酒席，母亲会带我们去，席上也不怎么吃菜，但总会为姐姐和我伸出筷子拣我们想吃的。看我们吃，也没有话，也没有笑。她是极易出汗的，坐着也是汗水直往外冒，酒席上总也有质量不怎么好的餐巾纸，母亲爱干净，这白的纸看着约摸是要比手帕干净的，于是，她喜欢用纸擦额上的颊上的脖子上的汗。。。 那纸，掉渣，白的屑粘在母亲脸上头发上。。。我也不说话，也不笑，伸手替她拂掉。这一张质量不怎么好的餐巾纸，扎穿了一个而立之年的青年的回忆，许久不见的过往倾泻而出，像山洪，使人惊慌，使人心凉。父母那些头发乌黑的岁月，头是低着的，全身的力气都紧缩着，只守着我们，健康长大。许多个暑气重的夏天，母亲下地干活，吃不下饭，备着藿香正气液装在斗笠里。重庆的秋收，似乎是在夜里，月光比太阳光稍微慈悲。秋季的母亲 ，结束一天的劳作，回到家，脸颊都是太阳留下的红疤，但那红的疤下面，不知是饿的，是累的还是月光映照的，那脸色，是青白。母亲不说话，也不哭，身上有浓重的藿香正气液的味道。往后的许多年，母亲似乎再也没有过不带中药气的康健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