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黑夜

      前段时间有朋自远方来，乐乎之余，一同夜游乌镇。

    乌镇的夜确实热闹，游人摩肩接踵，游船也穿梭在河面上、小桥下。店家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游客的呼叫声此起彼伏。河岸边、树枝上、屋檐下、屋脊上…，各色灯光更是争相“斗艳”，绝不逊于都市霓虹。

    西栅景区内河道交错，两岸的树影、亭阁在灯光的映照下摇曳不定、斑驳不清。我们就这样迷失在乌镇的不是夜的夜里，因为乌镇的夜凌晨才开始。

    我曾经两次到过乌镇，但都是白天。一次是世界互联网大会定址乌镇之前，那时西栅的门票还是100元。当时感觉很好，小桥流水人家，老店旧宅闲暇。倘佯在小街的石板路上，悠闲地瞩目或进出着街两边的铺子，感觉又回到它当初的记忆中。

    当时就听说乌镇的夜景是最美的，想总会再来一次。

    在乌镇被确定为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会址后又匆匆来过一次，没有进入景区。但感觉周边的商业气氛浓厚了不少，建新如旧的新铺增加了好多，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印象深刻的是宣传中WIFI全覆盖好像并未实现，估计是有形的利益侵占了无形的福利。

    此次夜游让我大失所望，走在这里我看到的只是灯光，设计精美、性能优良的灯光。感觉乌镇的夜被灯光侵占了，这里只有景没有夜。

    我理解的夜应该静寂的、昏暗的，而这里却是喧嚣的、亮白的，这里的夜遗失了。

    夜是为休养生息而设计的，是大自然对人类和万物的恩赐。虽然我们已经脱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社会生活模式，但我们不应遗失它，更不能抛弃它。

    灯红酒绿的都市消灭了黑夜，过着黑白颠倒、没日没夜的生活。现在就连小城或小镇的黑夜也在逐步被白日侵占，我们也在或主动或被动的让出自己的夜，让出自己的生活，让出自己的健康。

    近几年全国各地都在热火朝天地建设各类古镇，有古建古迹的自不必说，肯定是积极推进。没有的则搜肠刮肚、翻经寻典，硬着头皮跟上。归根结底还是受眼前的经济利益驱动，受身后的虚名诱惑。民生让位于政绩，黑夜让位于白日。

    就连我所居住的小镇也在搞古镇建设，当初听后只是一笑，但如今却真的被他们搞出来一条石板路，尽管这条高低不平的路饱受诟病。如果你骑车沿着这条路去买菜，回到家鸡蛋变蛋汤，豆腐变豆腐脑。后来这条路又专门弄了台打磨机来磨平，才略微平息了民愤，实在是弄巧成拙、贻笑大方。

    小镇上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河，一座桥横跨其上。夜晚站在桥上，桥南是整齐的驳岸、石栏，明亮齐整的景观灯。桥北却是另一番景象，临河的旧屋、散乱的木桩、斑驳的粉墙、幽暗的路灯，还有影影绰绰的几家窗上透出的灯光。

    我却偏偏喜欢这桥北的夜。

    我不是那流连在脏乱差环境里的拾荒者，也不是那钻在故纸堆里的冥顽学究。我只是喜欢那纯粹的夜，那不被沾染的夜。

    最美的灯光不是在街上，是在家里。最安然的修、息之地不是豪华酒店，是家。

    顾城有一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而今黑色眼睛的颜色没有变化，但它却蒙上了利益的纱罩，不再澄澈，也不再寻找光明。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双光明之眼，用它来寻找黑夜，寻找那遗失的黑夜，那让我们心生敬畏的黑夜。

                                2018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