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人类总会臆想出各种各样的性格,标贴在这样那样之上。于是,人类之外的所有便有了善恶之分。
狼会吃羊,所以狼是狡猾奸诈的,羊是温厚善良的。
上官若更喜欢狼。喜欢它们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迷恋它们聚焦在猎物身上的目光。
甚至于渴望就是它们中的一员。在月下长啸,在旷野奔跑。
这些,都是想象。
上官若没见过狼,这些,都是作为一个人,强加给所谓狼的想象。
“这真的一点都不像你。”夜风吹入军帐,摇晃着烛光。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个人像永远睡不醒的慵懒表情。
“我从一月前来到这。”那个人自顾自地说着,“你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是谁?来自何处?想如何?”
“乱世中的书生。”上官若站起来,“你能干什么?”
“能干……”那人也站了起来,贴近上官若,“将军能干却不敢干的事情。”
那人的眼睛像狼一样,在烛火中反射着幽幽绿光。
不,乱世崇尚力量,文弱书生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人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会遇到很多不记得姓名相貌的人。但,有朝一日,将军会永远记得我。”那个人成竹在胸地说着,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为什么要永远记得你。”上官若只觉得眼前的人好笑,膨胀到极点的自尊一戳就会破。
“乱世中的弱者活着不容易。”那人的语气忽然平缓了,如锋锐的利刃倏然间入鞘,敛尽锋芒。盯着上官若的眼睛,“我只不过为了活下去,找一个靠山。”
“如今天下纷扰,”上官若的目光落在帐中沙盘上,“要活着,谁都不容易。”
“将军请看。”陆弦音一把拉开军帐帷幕,军帐外微凉的风吹动燃烧的火把,枯黄的荒草毫无生机地摆动着,一片肃杀。
“你让我看什么?”
“这些,”陆弦音指着军帐之外,“都是拜你所赐。”
夜风,很是时候地吹进军帐。呜呜之声如百鬼恸哭,天下同泣。
“我该下地狱。”上官若反而非常平静,“我不得好死。”
“你以为你一个人能造成如今的局面?”陆弦音放下帷帐,转身挡住了上官若的视线。
“这个天下,需要一个结果。”向前一步逼近上官若,“饿了有吃的,冷了有衣服穿,想回家了,有个家。”定定地看着上官若的双眼,“你想要么?这个天下。”
上官若看着陆弦音的眼眸,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深渊,诱惑着人的猎奇心,蛊惑着人的心智。
“这天下,是国主的天下。”上官若闭眼转身,“为人臣子,你,休要胡说八道。”
“呵。”背后,上官若听见陆弦音的冷笑,“将军赤诚丹心,日月可鉴。陆弦音唐突了。”
“陆公子。”上官若没有生气,坐到了床上,招招手,示意陆弦音坐到自己身边。
陆弦音看着上官若,并没有走过去。
“公子能说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没把我当外人。”
“你错了。”陆弦音双手环胸,“我能悄无声色地来,也能悄无声色地走。”
“公子觉得严防死守的军中,你凭什么来去自如?”上官若抬头看着陆弦音。
“呵。”陆弦音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鬼面,“将军,你脸上的鬼面虽然做工复杂,但要仿制,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但那终究是仿制品。”说着,拿下脸上的鬼面。
“将军这是何意?”看着上官若的举动,陆弦音一时不知眼前的将军想干什么。
“公子选一个。”上官若忽然莫名其妙地说。
“你让我选什么?”
上官若不答,戴上鬼面越过陆弦音走到帷帐前。
“公子请看。”一手拉开了帷帐。帷帐外,月色下,是手持利刃的军士。
“陆弦音。”上官若回过头,“他们跟着我南征北伐六载春秋。所谓死生之交也不过如此。敢问陆公子,他们难道还分不清鬼面之下的究竟是谁?”
“所以我才会找到你。”陆弦音看着军帐外那些反射着月光的利刃。
“他们是忠于国主,还是忠于上官若?”陆弦音在上官若耳边轻声问。
“公子选一个。”上官若似乎无视了陆弦音的问题,“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抑或,成为我的力量。”
“呵。”陆弦音低低地笑了一下,“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将军这是让我没得选啊。”走出军帐,转身与上官若面对面。“医者陆弦音,愿追随云尘猎鹰将军上官若。”缓缓跪下,“万死不辞。”
那晚被云尘史册几笔带过,也许没有惊心动魄的对弈,也许没有尔虞我诈的用心。然后又是几笔落在史册,勾画医者陆弦音与猎鹰将军上官若如何并肩杀敌,如何联手奠定了云尘所向披靡的雄师。
这些史册有的史册没有的都叫作过去,最后都会被封入尘埃,变成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猎鹰将军勇武无双,医者陆弦音妙手仁心。那些远离了当下的远方英雄,他们就站在那,立成云尘代代传颂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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