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起,在山中的两日,手机没有信号,只有等待天黑后回到小镇旅馆才恢复与外界联系。这让我颇感意外,想上一次信号断绝还是在撒哈拉沙漠里,而这里绝非那种无人区,只是一个尚未完工的农业基地,据说将来会变成果园。
没了信息来源后,除去吃喝玩乐 ,时间还是大把的空出来。古人讲“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我看倒是“世上方三日,山中已十年”,百无聊赖之下,只能读书和瞎想。抬头山低头山,想的也不外乎“在山言山”,笑自己好似夏虫不能语冰。
跟所有人一样,我也曾被问过喜欢山还是海。之后必然跟上“仁者爱山,智者乐水”的断语,再针对你的性格解读一番。听得多了,不免想探查原委了,假使这断语的道理没错,该如何知晓各中缘由:为何仁爱的人喜欢山,而睿智的人喜欢水呢?
我想他们会讲山形不动,任人在其身上繁衍、杀伐、生产、祭拜,不论好坏人等,山都全然放任自由。人类在自然与社会中天然寻求的稳定被满足了,因此这种不动就带有了道德上的正面意向,他们为它贴上非攻的标签。而水形无定,难以掌握,稍有不慎,还会被绞杀吞噬,虽然也是不论好人坏人一律不留情面,客观中立如科学技术那样,是没有道德偏好的。但是他们害怕这种未知的变换,自然对他敬而远之。这么看来,山着重体现物质性,具体确实,而水更偏向于体现规律性,规律时隐时现,仅在企图越界时才为人察觉。更进一步推断,岂不是山司赏,而水主罚。好一对冤家, 事事都要打对台,爱恨情仇,热闹的像演戏。
可是山同意吗?也许他只是想发会儿呆。可怜的山,沉默时也要被人打搅,被人拍肩问,醒醒,想什么呢,肯定没想好事。如此问的人最讨厌,先撕开易碎的清梦,再不吝用油滑的话语彻底将它化为齑粉。给山贴的那么多标签,会不会比在他之上繁衍、杀伐更使他疲惫?曾有人怜悯过山吗?他们那么巨大、超凡,大概只有我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才做这种燕雀之思。
越是反省,结果这股狂妄在心中越发升级膨胀。我竟然开始这么认为:在人类赋予其名字以前,没有别的物种曾敬畏山,那时它毫无威严,不过是地球的一个微小褶皱,模糊的同其他褶皱连在一起。人类的命名给了它作为山的独立生命。所以山的生命并不古老,它至少比人类还要年幼。正如世界冠军总是比奥林匹克年幼,皇帝总是比人民年幼。真正亘古的是那些边界不定的褶皱,它们可以是一个凸起,抑或是两个,总之,它不是我们所说的那种“山”。
可怜的山,也许只有把你的尊贵也踩碎了,你才能终于得到沉默与安宁。我只能这么安抚自己因狂妄而催生的不安。此刻,我倒像帮你出家剃度的剃头匠了。我没有这么好福气,享受不了晨钟暮鼓的悠然。我的时代太快了,我得起身去追他,追那些手机信号。你看,才刚一停留,他们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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