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
第一次见到阿柏,是在香港香格里拉顶楼的法国餐厅。
好朋友让我回家路上,顺路带个手机给她在香格里拉工作的男友。她当时的男友(现在的老公)就是在那里法式餐厅做主管的阿柏。
年少无知的我,一直以为阿柏会像一个“面馆小二”般走出来,右肩搭着条白色擦桌子的毛巾,松松垮垮的裤子。
阿柏的出现,几乎不会让人感到有任何存在感。穿着没有任何褶皱的黑色西装,里面的白色衬衣一尘不染。他就是一根笔直的黑色铅笔,永远挺着胸抬着头。如果其他人不主动搭话,他在角落里悠闲地安静着。但是如果客人有任何一些细微的表情动作,他会不如声色地觉察,不急不慢地出现,不卑不亢地回答任何关于食物,菜单,酒类的问题。
他不做多,不做少,只在合适的时候说合适的话。满足了客人的要求,他就打回铅笔的状态,不挥动一片衣袖。
那一天,阿柏出现接待我的时候,手里拖着一只银色的大盘子,上面罩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他平淡地介绍了自己,好像自己是个配角。
主角很快出场了。阿柏打开玻璃罩,把银色的大盘子放在我的鼻子底下:“你闻闻看,这是我们刚从澳大利亚进口的松露!”介绍主角的那一刻,他的热情像破晓的日出,照亮了整个五官。
餐厅主管的世界
“民以食为天”,餐桌上的几道菜能尝到人情世故的酸甜苦辣。因为交了阿柏这个朋友,我们也常常尝到人情世故的小辣椒。
“有个老常客,天天来吃午餐。有一阵提了好几次要吃乌龟肉,我们都觉得吃那个动物是违法的,不过我就说,好,好,好。我们厨师跑到楼下中餐厅,问,乌龟肉是啥味道的?中餐厅厨师说,乌龟肉啊,那个吃起来就象鸡肉。于是我们买了个鸡,煮了很久很久,放了好多香料。老常客太满意了,每次来都和别人说,乌龟肉特别好吃。”
“还有个客人,要吃山珍海味的鸡肉。我们法国南部有一套完整的评分体系,根据鸡的颜色,大小,肌肤严格打分。于是我们进口了一只昂贵的第一级别的鸡,煮给他吃。你要看看,那个客人拿到账单时候的表情, 一只价值连城的鸡!”
“我从小喜欢美食,大学专业就是餐饮业管理,一共四年。理论知识,我们就要学习欧洲每一个国家的菜谱和酒系。实践课,我们也要学切菜做菜。有一次做鱼,我们同学把鱼的内脏和头统统收集起来,放在塑料袋了,藏在我们老师床垫下,哈哈哈,那个房间,一个星期之后,还都是鱼味,哈哈哈!”
故事多,回头客多,不过性格低调不张扬的阿柏,朋友却不多。
做餐饮行业,别人工作的时候,你睡觉,别人休息的时候,你工作。他在香港三年,总是默默地为客人创造一个最优雅的美食就餐体验,自己能够和女友,朋友一起休息的时间确是屈指可数。
他结婚的那天,我做新娘的见证人,他的见证人是他餐厅的常客,香港的黄医生。阿柏和新娘,终于在这个晚上,坐在优雅的餐厅,好好享受美食,旁边坐着两个见证人。
那天好像是个夏天的夜晚,香港维多利亚港湾两岸华灯初上,夹杂着一丝丝海风。我们的餐厅,坐落在港湾的港岛中心,海上的一朵繁花。
在阿柏的安排下,餐厅的主厨(他高级餐饮行业的同仁)亲自出来,给我们解释每一道菜。“这个小瓶子里的海盐,晶莹剔透,来自法国北部的Brittay海滩。配上松露和日本海带,是我们的前菜。颜色上,它们是淡蓝色,褐色的组合;你再把小瓶子放在鼻子底下转一圈,体会海的味道,然后把慢慢品尝这三个新鲜材质和调料。”
那盘带着海的味道的前菜,就这样掀开了阿柏新的人生篇章。
做爸爸了
阿柏做爸爸了,女儿三岁,叫爱美丽;儿子一岁,夏天吃可爱多巧克力冰淇淋,能够把上衣直接变成巧克力的抽象画布,我叫他可爱多。
彼时,他们已经结束了在纽约,香港的辗转,搬回巴黎生活。
他们花了三年时间,从找公寓到装修,给爱美丽和可爱多一个温馨的家。
爱美丽的睡房里有一个帐篷,帐篷上挂着一条粉红色的小礼服,边上停着一辆小自行车。可爱多出生之前,阿柏和太太给她辆小自行车,说这份礼物来自即将到来的弟弟。于是爱美丽从弟弟出生之前,就爱上了他。
可爱多的睡房,有多于一百辆玩具车,就连他的床,外形也是一辆防火救护车。男孩的基因里总是有无穷对车的热爱。可爱多每天晚上,就香香甜甜地在他心爱的救护车床上微笑着入睡。
阿柏和太太做了一个决定: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对我们来说,一家人共处的时间更为珍贵。阿柏不需要给家里赚更多的钱,但是需要给予和孩子更多美好的相处时间。
于是阿柏离开了高级餐饮行业的主管职位。他四处找银行贷款,盘下了一家小小的餐馆自己经营,周末的时候餐馆停业,他可以尽情享受温馨的家庭生活。
阿柏给孩子做每日三餐。每一天,爱美丽和可爱多的菜谱都不同,而且一定有前菜,主食和饭后水果加酸奶。他下厨,又是一个科学家,又是一个艺术家。
“孩子最好喝羊奶。因为牛的胃和成人的胃差不多大小,它们的奶更适合成人”
“现在的孩子蛋白质摄入太多,糖分摄入太多。因此他们晚上不吃肉食,只有很特殊的场合才能吃糖和甜品。可口可乐,想都不要想!”
红色的小番茄配上绿色的牛油果,撒上香醋。细细的小面条,和剁碎的菠菜搅拌在一起,每人再几块粉红色的三文鱼块。最后收尾的是一小瓶原味酸奶,加上蓝莓和草莓。
阿柏,像一个小心翼翼的艺术家,把他对孩子的爱,煮在锅里,摆在餐桌上。阳光大片透入玻璃窗, 洒在厨房餐桌上,让人的胃口,静悄悄地盛开。
他从来没有遗失一点一滴香格里拉主管的专业素质,餐桌前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客人:他的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宝宝椅上,脖子上系着围兜,等候着香喷喷的一餐。
周日的时候,阿柏一家四口去散步。爱美丽和可爱多,迫不及待地带上粉色和红色的小头盔,急不可耐得开始踩着小单车。
阿柏从小到大都是个吃货。由此选择了餐饮职业,从始至终默默地扮演着背景人物,让主角们获得最幸福的美食体验。
为了和家人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他走出了宫殿式的奢侈法式餐厅,去拥有经营一家巴黎小馆子。
在生活里,他终于有机会做了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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