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温婉拥雅韵，墨色度芳华。
思语站在那所乡村民宿的阳台上，晚风吹着她的短发，吹起来她的棉质衣裙，她伸出手，感觉风从她的手指缝里钻了出去。她抬起头看向远方，夕阳慢慢西沉，缓缓地，缓缓地向水与天的交界之处坠落。他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村边的湖水倒映着夕阳，宽宽的湖水把夕阳的影子拉得格外的长。慢慢地，这影子越来越短，突然一阵急风拂来，吹得湖边的柳枝不停地摇曳着身姿，似乎夕阳也被吹得落得更快了。只一会儿，夕阳似乎就沉到了水面，橘红色的余光照得湖水面上，风儿吹过像霓虹灯不停地闪烁。又过了一会儿，落日只有半边脸露在水面上，她的光芒不再耀眼，暗淡了下来，涨的通红的脸夹也变得有些蜡黄......
思语轻嘘了一口气，她感觉心里通畅了很多，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绽放在了嘴角，这次来小山村虽然是作为自愿者的身份给孩子们上辅导课，可是从课堂的氛围和家长们的反应来看，显然这次的出行她是成功的，她终于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白天连上了两节大课，下课后好多家长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孩子们也围着她问东问西，她耐心地一一作答。很久没有这样生活在人群中了，久得她都以为自己不再会说话，不再会笑了，可是今天，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思语终于活过来了，是的，思语终于，活过来了，只是，这个过程是那样的漫长而又痛苦。
1
一米夕阳从窗户外悄悄地探进头来，照在靠窗而放的木质床上，被子凌乱地堆放在那里，思语半躺着，电视里一群穿着古装服的女子在那里吼叫着什么，思语的眼睛好像在盯着电视，可是分明她什么也没有看到，一任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时，门“叮”的一声开了，老公王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从门口经过，看也没有往室内看，径直走向卫生间，随着”哗“的一声，王强走出厕所，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餐桌，餐桌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走向厨房，厨房里干干净净，冷冷冰冰的，一丝热气也没有。
王强冲床上的思语没有好气地说：“没有做饭？我上了一天班了，又累，又饿的，你在那想什么？”
思语抬头看了看王强，用手把一丝乱发别到耳后，起身下床，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沓纸，面无表情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就不给你做饭了，你想吃饭到哪里吃就可以，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谈，你是先去吃饭，还是先跟我谈？”
王强诧异地看着思语，他没有说话接过思语手中的纸张，那纸张最上面“离婚协议”四个黑体字让他张大了嘴巴。他的脑子还沉浸在昨天和思语一起送儿子去复旦读书的快乐当中，昨天思语还那样亲昵地去挽他的胳膊，还笑靥如花地帮他打领带，还一起回.....，哦，是了，昨天送了儿子回来的路上，思语半路就下了车，然后昨晚什么时间回来的王强都不知道，昨天王强打游戏打得困了，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等他早上醒来，发现思语在卧室里睡觉，王强就上班去了，谁知现在思语来了个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王强把眼光从那黑体字上挪开，他看向思语，思语早已坐到了茶几上，茶几上搬着一个竹质的小茶具，茶具上一个玻璃茶水分离器里绿色茶叶根根直直的立在淡绿色的茶水中，像此时思语那挺得笔直的背。
王强不知道思语是什么时间开始喝茶的，他只记得思语以前从来就不喝茶，渴了就端起桌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冷水一通牛饮，思语每天好像都有做不完的家务，手里好像时时都在忙碌着，不是在擦桌子，就是在擦柜子，或是在趴在地上擦地板，记得有一次王强还指着趴在地上擦地板的思语，对正一起看电视的儿子说：“儿子，你看你妈像不像西游记奔波儿灞？”
王强不记得当时儿子是怎么回他的了，他只记得好像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看见过思语趴在地上擦地板，虽然地板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家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洁。
2
此时坐在茶几边的思语的手里正端着一只小小的绿色茶盏，她轻轻地抿了一口，对站在那里的王强说：“这个省舌味道还不错，你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尝尝？”
王强看了看思语，又看了看手中的离婚协议，他压住心里的怒气，对思语低吼：“你脑子有病吧，你这是搞什么？儿子昨天才去上学，今天你来这个！你告诉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思语两眼低垂，用手指肚轻轻摩挲着茶盏光滑的过沿，说：“我等这一天已经10年了，在儿子上小学三年级我们吵架的那天我就开始等，就等着这一天！”
王强的心里一震，他突然想起来了，好像是在儿子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们闹得很凶很凶，他忘记了为什么吵架，记忆中思语一直在追问他什么，他后来发了火大声吼了一句：要不想过就离！然后就摔门而出，他出门后也没有多想，就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等他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思语是抱着儿子睡在儿子的小床上的，他也没有说什么就又睡了，后来儿子喊他吃早餐的时候，他看见思语的眼睛肿得老高，那天思语没有和他说话，可是儿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殷勤地给他拿碗筷，递饭食。
就好像从那天开始，他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有温热的饭菜，思语似乎比以前更细心，更体贴了，只是无论他回来的早晚，无论他做什么，思语都不再过问，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抱怨，在儿子面前对他有说有笑，儿子不在的时候，思语也总是像隐形人一样不见踪迹，他虽然奇怪，可是也乐得轻松，耳根子清静了不是吗？！他还在心里暗暗得意：女人，就是要治，怕了吧！思语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思语抬起头，对还立在那里的王强说：“相信现在你也吃不下饭了，坐一坐吧，我们聊一聊，毕竟我们一个屋檐下生活了20年！”
王强走到沙发跟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有些愤怒地说：“我天天上班，累死累活的，你原来在家里就想着跟我离婚，离就离，谁怕谁呀！”
“是的，谁也不怕谁，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为什么吵架吗？你知道你走后发生了什么吗？你想过为什么你回来后我什么也没有说了吗？你有留意过从那天开始家里的变化了吗？留意过我的变化吗？”
“我，.....”王强被思语一连串的问话堵得心里发闷，“老子天天忙着上班挣钱养活你和儿子，忙都忙死了，哪像你一样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做，闲得想东想西的，我看你就是闲的！”
“是的，儿子小的时候我是没有上班，是只接送他上学放学，可是你记得我多长时间没有要你的钱了吗？我已经整整9年没有再用你的钱了，你不知道我早就已经上班了吧！老公，我们是整天生活在一个屋子里，可是我们除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除了共同拥有一个儿子，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思语的语音有些沙哑，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3
思语倒了一盏茶，仰头一口咽下，等她低下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的时候，眼底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泪痕，她看了一眼王强说：“你觉得你是为了这个家在累死累活的，我却不领情是吗？不对，王强，你不是为了这个家，你是为了你自己。儿子刚出生的时候，我怕打扰到你休息，夜里从来没有叫过你，你开始的时候还在半夜起床的时候来看一眼，到后来一次也没有到过我的房间。”
“我的刀口火辣辣地痛，腰也痛得直都直不起来，我都没有舍得叫过你，你呢？你和朋友聚餐，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当你在玩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想过我一个人带着小小的儿子是怎么过的吗？”
“有一次儿子生病住院，正好我也生病了，一直咳嗽，我怕儿子病房的人嫌弃，嗓子一难受我就开始往下灌水，实在想咳嗽我就赶紧往外面的厕所跑，整整两天两夜我都没有睡觉，打你电话打不通，发你信息你不回，到第三天你才打过来电话，说公司让你出差了，公司让你出差了，难道手机信号没有跟着你出差，留在家了吗？”
“你到了医院，我白天去打点滴，晚上还是我陪着儿子，让你回家休息，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选择相信你，选择咽下所有的委屈，直到儿子出院，儿子好了，我的病什么时间好的你知道吗？我带着儿子怎么打的点滴你问过吗？你甚至都没有想过我的病好没有好吧！”
王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水，一口气喝了下去，那看起来绿得让人心醉的茶水，竟然是那样的苦，他不由自由的张开嘴巴，呵了一口气。思语瞥了他一眼，一语双关地说：“苦吧，只有苦过了才会甜，也只有苦过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甜。”
“你继续说吧！”王强有些没好气地说。
“那次我整整咳了一个多月，到最后都咳出血了，你每次下班回来，只看得见桌上的饭菜，看不见做饭菜的人，吃了饭，碗一推，你就开始打游戏，也看不见我吃没吃饭，看不见儿子坐在厨房门口我在洗碗，看不见儿子坐在卫生间门口我洗澡，看不见我上厕所上了一半，儿子哭了，我提着裤子就往外面跑，家对于你来说，就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你知道我在那里上班不但身体累，同事们勾心斗角的心里也累，回来放松一下，那你这样说，我还不如不回来呢！”王强的声音里透着愤怒。
“是的，你是累，你累了可以想睡多久，睡多久。可以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你有想过我吗？想过我累不累？”
“你累？你在家什么都不干，就带个孩子，我每月发了工资都立马把钱转给你，你有什么累？”
思语看了一眼王强，往玻璃烧水壶里添了点水，打开烧水器，水壶发出“滋滋”的声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水壶，水壶被思语擦得干干净净，水壶下面的被加热的水冒出一长串的汽泡，那汽泡争先恐后地往上窜，然后在水面上四散开来，思语就那样静静地盯着，盯着，那透明的水慢慢拧成粗粗的一股，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壶里翻滚着，沸腾着，终于随着水壶“嘀”的一声，那困兽慢慢地停歇了下来，安静地卧伏于了壶里。
4
思语闭了闭眼睛，把自己从久远的回忆里拉了回来，她咽了咽口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很是沙哑：“记得我无意中发现你和别人聊暧昧，还给别人发红包，我让你解释，你竟然说不想解释，就是我看到的，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当时快崩溃了，我刚刚经受了失去妈妈的痛苦，你这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有些崩溃，一直追着你要个解释，你摔门而去，你走后我禁不住大哭起来，等我哭够了，突然听见儿子房间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我打开房门，小小的儿子浑身发抖躲在窗帘后的飘窗上，两手紧紧地抱着肩膀。”
“我上前去抱住儿子，儿子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如同我那时的心，我紧紧地抱住小小的儿子，暖了很久，才把他暖热，儿子缓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妈妈，不要和爸爸离婚！”
“看着儿子泪水狼藉的脸，我的心碎了，我咬着自己的下唇对儿子点点头，儿子安心地睡了，我就那样一直抱着他，直到你回来，你回来后看了我们一眼，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倒头就睡。”
“那天以后，儿子的那个样子，抱着儿子身体那冰冷的感觉，总是时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开始寻找自我成长的路，开始找工作，开始学习，开始锻炼身体。我把对你的关注点慢慢挪回到自己和儿子身上，我让自己慢慢忘记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你，让自己忘记还有一个老公，一个爱人，只把你当作养育孩子的合伙人。”
“终于我有了自己的一份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也慢慢学会了爱自己，儿子也越来越优秀，不但他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他也从一个不爱说话，不自信的孩子，变得自信，大胆了起来，从小组长，到学习委员，到班长，到大队长，五年级儿子年级第一作为优秀生代表在台上发言时，我看到坐在我身边的你，看到儿子的眼光亮了，从那天开始，你开始关注儿子，开始不时地和儿子互动了。”
“你看到儿子进步的结果，你知道把儿子暖过来的那个过程的艰难吗？现在儿子终于走进了大学的校门，你知道儿子为什么选学医学吗？儿子说他要亲自医好我，他看见我大把吃药心疼，昨天我和你把儿子送进校门，我们临走时，你知道儿子把我拉到一边是说什么吗？儿子说：妈妈，你和爸爸的事情我都明白，做你想做的事情，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我都是你的儿子，也是爸爸的儿子！我都会一样的爱你们！”
王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儿子竟然也站在思语那一边。
“你不用惊讶，毕竟你的生活里，你自己占据了大部分，儿子和家只是你的业余而已！协议你看下，没有意见就签了吧，儿子过了18岁了，他有选择权，想跟谁跟谁，儿子跟谁这个房子就归谁。”
“儿子天天跟你在一起，他当然选择跟你了，你就是想要这套房子对不对！”王强有些抓狂。
思语瞥了一眼王强说：“如果儿子真的跟我，那这个房子我就卖了，钱你一半我一半。”
“那我怎么办？”王强突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喃喃自语道。每次无论他在外面怎么玩，玩到多晚，他知道有一个门他是可以打开的，那个门里有他的老婆和他优秀的儿子，虽然老婆很久都没有沟通了，可是那他儿子的妈，现在一下子儿子和老婆都不在这个屋里了，或者说这个门，他将都打不开了，那他要到哪里去？那个小红小绿家的门他都不知道朝哪的，他也不想知道，他就是想玩玩，他就是一下大孩子，贪玩而已。
5
突然王强忽地一下站起来说：“不，我不同意离婚，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离婚，我不同意就不能离。”
“好吧，那我先搬也去住，我会找个律师，以后我们的事情都由他来跟你谈。”
“你要去哪里？”王强有些惊讶。
“我去哪里是我的事情呀！”思语的表情出乎意料的轻松，说着她从玄关的柜子里拿也一个旅行箱，“我所要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其他的东西你想扔就扔吧！”说着她拉起箱子就要走。
王强有些慌了，他一把抓住思语的胳膊说：“不，你不要走。”
思语转过身，盯着王强的眼睛看了很久说：“晚了，十年前，你这样做，我可能会感动，十年后的今天，你已经留不住我了，我们好聚好散，以后各自安好吧！”
走出家门，思语站在大门口回望着家的方向，这里她生活了20年，有她的喜，有她的怒，有她的哀，有她的乐，是她美好爱情消逝的地方，也是她重新站起的地方，终于她要离开了。她转过身，大门口的路在明亮的街灯下，安静而又祥和，她突然发现这条她不知道走过多少趟的路是那样的洁净，它笔直地指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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