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生死缘(小说连载)之七/王汉文

战地生死缘(小说连载)之七/王汉文
战地生死缘(小说连载)之七/王汉文
战地生死缘(小说连载)之七/王汉文

战地生死缘(小说连载)之七

王汉文

十一

自从凭祥与黎氏分别之后，童大志再也没有黎氏的消息了。生死两茫茫，黎氏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是忘记了他们这段生死之情，还是改嫁他人已为人妻了呢？

童大志的心每天空荡荡的，他日夜思念着黎氏，盼望着有一天她会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1984年元月，奇迹真的出现了。

一天黄昏，一位小巧玲珑、一身中国装扮的长发女子提着一口旧牛皮箱出现在童大志家门前。童大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黎氏吗？她为什么在近5年时间没有给我写一封信呢？

原来黎氏被遣送回越南时，当时中越关系正处在一种敌对状态之中，黎氏一遣送回越南便被越南当局当作叛国者而被送进了监牢。

身陷囹圄的黎氏同样日夜挂念着童大志，因为她不知道中国军方会如何处置他，更担心的是他颅内的那块未被取出的碎弹片，会不会使他痛不欲生、精神失常。她每天都在布满电网的砖厂里劳动，切砖、推车、和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曾给童大志写过几封信，但都被看守员发现撕掉了。

她唯一的寄托就是写日记，写回忆录。在她长达近5年的羁押中，写了十几本关于她与童大志生死情缘的日记。

黎氏这次来到童大志的家，又是一次偷越国境。而她所提的那口牛皮箱中，除了牙膏牙刷与毛巾外，几乎全是她在监牢中所写的日记——这些日记，是她全部的财产与精神财富。

童大志与黎氏在门内门外久久地伫立着，凝视着，两人几乎同时落下泪来，又几乎同时向对方迈开了脚步……

当天晚上，童大志提出要看她的日记。黎氏哭了，说：“那些日记是我一生唯一的精神财富，如果现在就给了你，那我就一无所有了。只有等到哪一天你不爱我了，或者是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我就会毫无保留把那些日记全部送给你”。童大志知情达理，不再提看日记的事情，黎氏也真的从此将那个装着日记的牛皮箱封存起来了。

黎氏到来的第二天，大别山下起了新年的第一场大雪。片片雪花，犹如一朵朵美妙绝伦的白色蒲公英从天上无声地悠悠飘下，仅仅一个多小时就将整个山区银装素裹起来。

黎氏生长在热带季风气候的越南，那里全年高温，最低气温都在20摄氏度左右。她没有经历过严寒，更没有见过雪。她只是从书本上知道雪是由水蒸气在大气层中因零度以下的低温而凝结成的六角形晶体。这次亲眼见到下雪，怎不让她高兴得忘乎所以呢！她像小孩子似地冲出门去，穿着单薄的衣服、打着赤脚在雪地里喜戏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童大志回家时将她拉进屋里，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脸、脚都冻得乌红乌红、像猪肝似的，急得童大志直跺脚。童大志赶紧端来热水为她洗脸、泡脚，然后将她抱到床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黎氏则像一只迷途而被找回来的小羊羔似地全身倦缩在童大志的胸怀里。

十二

中国人的阶级斗争观念根深蒂固，不仅反映在社会上，同时也反映在家庭里。对于黎氏的到来，童大志是喜出望外，而对于童大志的家人来说，则认为是引火烧身。

童大志的爷爷从前是国民党军人，但后来投诚共产党，为推翻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他的爷爷却被人揪了出来，扣上国民党特务的帽子，每天被人押解着满街游斗。不论乡、村大小会，童爷爷都要被押在主席台上“架飞机”批斗，还不时地被人殴打、吐唾沫、砸石块。1967年深秋的一个晚上，童爷爷终于忍受不了这般非人的折磨，而偷偷地跑到天堂寨山上，在一棵松树上吊颈自杀了。

童爷爷死了，乡、村干部们仍然不肯罢休，他们说童爷爷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并将童爷爷的遗体从山上拖下来，在乡政府大门外暴尸三天，以此作为无产阶级专政的胜利成果。直到第三天的深夜，童爷爷的尸体才在童父、童大志的哀求下，乘着天黑偷偷地抬到天堂寨山坡上草草地埋掉。

童大志的父亲也是早年参加革命，且是个老党员，但因为童爷爷的被专政致死，使他变得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他只顾埋头种地，抓生产，生怕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因素联系在自己身上。

童大志的父亲怕黎氏是越南派来的特务，又怕她是一个不三不四的坏女人。他不让黎氏在他家久住，怕因此而带来祸端。大年初三的早晨，童大志的父亲便偷偷向乡政府报了案。

曾被童大志打得鼻子流血的民政办主任得知报案情况后，立即亲自出马到派出所组织人力捉拿“特务”黎氏，一方面可以乘机报复，另一方面还可以争功领赏。

当天上午9时，一辆绿色的吉普警车开到了童家门口，几名穿白色警服的公安人员跳下车来便直奔童家屋内。此时的童家人正在吃早饭，还未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几名警察便将黎氏拉上了警车。童大志快步追出来去抢夺黎氏，不料民政办主任推开车门狠心地一脚将童大志踢翻在地上，然后迅速地关上车门，傲慢得意地指挥着警车载着黎氏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