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他们飘然去。
2018,他们不再回。
唯有观其像,仰其姿。
“她内心能容下任何湍流,也当得起一声‘先生。’她是中国最后一位精神贵族。”
弯弯的眉,明亮的眼,慈蔼的面容,眼角眉梢的笑意;藏蓝色的上衣,白色的围巾,交叠的双手,端庄地坐着。一双眼什么都看透了,在相机面前扬起嘴角时却笑得像个少女;一颗心什么都放下了,淡静从容之中竟还看得出几分羞涩。
超然者,赤子心。
看李佩先生之像,眼神停留在先生嘴角的完美弧度之上,思绪却能跟随着先生穿越近百年的岁月。她是“两弹一星”元勋郭永怀的遗孀,是“中科院最美的玫瑰”,是“中关村的明灯”,是“年轻的老年人”。见过清末民初的辫子、日本人的刀、美国的摩天大楼,以及中国百年的起起伏伏。唯一的女儿郭芹病逝了,没人看到当时近八旬的她流过眼泪。几天后,她像平常一样,又拎着收录机给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语课去了。70多岁学电脑,近80岁还在给博士生上课。到了81岁,她用接下来的10多年,开设了600多场比央视“百家讲坛”还早、还高规格的“中关村大讲坛”。
废墟上的优雅,险境里的真我,对国家命运的时刻关切,令人神往的精神和气度。
月影阑珊华满院,难说尽,风平雨息夜梦圆。
“他用112年,活出了别人的几辈子。”
专注的眼神,忘我的表情,全心投入的姿态;手边是厚厚的文稿,身后是摆满书籍的立架。即使日常,胸前端正的领带也显示着先生的一丝不苟;即使静止,耳边也似能听见“哗哗”的书页声。
50岁以前,周有光先生是位经济学家;50岁以后,他成了一位语言学家,主持制订了《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到了85岁的时候,先生又博览群书,研究文化学问题,成为一名启蒙思想家。
这位令人敬仰的“四朝元老”,就像自己的笔名“有光”那样,一生周全而有光。参与主持了《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的编译,连襟沈从文笑称他为“周百科”;曾与爱因斯坦谈笑风生,评价爱因斯坦“没有架子,衣服穿得还没我好”;被外界誉为“汉语拼音之父”,自己却一再否认不肯接受……
白发中依然生长着黑发,积极乐观而深深忧于未来,至于长寿,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见证历史和引导人们相信事实与真理。
四朝旧事入梦游,文难载,千言万语今未休。
“他每到一个地方,就能落地、生根、开花。”
银框的眼镜,望向远处的眸;瘦削的面庞,随性伸出的手;微张的嘴唇,岁月勾勒的纹。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似乎有一针见血的评语要说,似乎有古韵悠长的诗句要作。
游荡古今,学贯东西,驰骋文坛,在“四度空间”自如穿梭。余光中老先生,21岁第一次离开旧大陆去岛屿,30岁第一次离开岛屿去美国。第一次离开,思念的是台湾,后来,思念的是祖国,再往后,变成了对中国文化的无限眷恋。
“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一只苦瓜,不再是涩苦/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莹/看茎须缭绕,叶掌抚抱/哪一年的丰收像一口要吸尽/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完美的圆腻啊酣然而饱/……一只仙果/不产在仙山,产在人间/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婉/千睇万睐将你引渡/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笔尖所至,共鸣阵阵。有月下的绝色,有叮叮的风铃,有黑白的冷雨。
乡愁绕笔意淋漓,千斤重,得尽阅历写成吟。
此生未得亲近三位大家之幸,故只能靠瞻仰其像,缅怀大家之风范。
观李佩先生之像,耳边仿佛响起一个淡静的女声:“做出事,就是美。”
观周有光先生之像,耳边是醇厚的男声:“不要谈我个人,我们来谈谈这个世界。”
观余光中先生之像,耳边飘来颂诗声:“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
故此,观像,也是观沧海桑田的岁月,观波澜壮阔的人生。
“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斜晖脉脉水悠悠,飘然去,音容才性世间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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