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后面有一株差不多一米五高的玫瑰树,开着超过成人手掌大的黄色花朵。从含苞花蕾到全然绽放,大约两个星期的时间,接着便会进入凋零阶段。我是喜欢在早晨和傍晚时候走近玫瑰花的,那种隐约的骨朵附近的暗黄色,深沉而带着变化的迷幻,让人猜不出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韵律。一朵花的时间,说起来容易,倘若要深究起来,却是需要付出多情的回眸的。所以,我常常对于诗人的语言不大相信,而宁愿去独自看花朵本身的变化,才会有些接近的感觉。因为真实会抵消诗人的想象,那些要轻盈舞动的翅膀,未免总显得不切实际,诗和生活的距离有多大,是经不起经验的。我曾经问一个喜欢写文章的人,什么是流年?他说觉得好,喜欢,就拿来用。偶尔用一下当然可以,如果经常用流年,只是为了好听,却会把时间本身的丰裕多情的品质忽略了。后来我给她讲到六祖坛师,深山里和猎户在一起生活,那是怎样的岁月啊!结果,人家发明了“锅边菜”,把全部佛学的根本一语道破。
花有开时,自然也就有谢时。这是自然规律,自然把包括人在里面的一切都纳入规律law,受着法则的决定,谁也逃离不得的。卢梭曾经这样说过:
如果流动
就流走
如果静止
就干涸
如果生长
就慢慢凋零
这个世界没有永恒
后来的梵高干脆直接扑向悲伤,让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埋头低下,永恒之门深陷无法排解的沉痛。站在即将凋谢的玫瑰花前,令我惊讶甚至惊心动魄的是那一圈红色的晕染。开始我以为是枯萎的迹象,走近了,瞳孔里都是这样温暖柔和的红晕,也就只给这样的花朵唯一一个说明:对于生的存在,对于此刻,有了眷恋的极致。
这样的眷恋,守着时间的安静,不慌不忙,也不会为四周的一切所干扰,该来的都来,该走的都走,那个拿了扫把,把落英都埋起来的女孩子,其实是最懂得生命的,只是大家都喜欢热闹,兴趣都在心机和谋算那里,却忽略了这样一份多情的表面下对于生和当下的敬畏。那女孩子即使命短,却因为珍惜,看起来忧郁,其实是温暖的。 我相信她看见一切花朵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晶莹的亮光,细腻的生命里才是诗意的人生。一朵花对于存在的眷恋,是有了自己的形式的,红色的淡约的晕染,是美,是一个时刻接着下一个时刻的回应,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我们实际的生命便也在无奈里起了温暖的涟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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