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
图文 | 王學藝
街口,大娘,青石板。
盘根错节的皱纹布满她消瘦的脸,深邃宁静的眼睛。黑头巾覆盖着无沿黑戎帽,宽松的连襟黑棉袄,裹着的小脚脖上黑布带扎着黑棉裤口。一只苍老的手伸向我,掌心托着几颗带体温的饱满花生。
恳大娘的样子似雕塑定格我心头,虽岁月蹉跎时过境迁,冷不丁什么时候,老人家这形象在我脑海总时不时涌出。
我家住在河岸上的街口,恳大娘家在胡同深处。童年里的我和年迈的恳大娘并没多少交流,也许是她年纪大了的缘故,平日很少见大娘到大街走动。也或许是老了和后生们没什么好说,人多的地方几乎没见过她的影踪。偶尔见她一定是在街口侧边的青石板上。大娘就那么一个人坐着,眼神木然望着河的对岸,木棍子拐杖靠在厚重青石板上。
不过,只要发现我老远背着书包走来,她就会收回呆望远方的目光,混沌的眼神开始略显清亮,等我走进,她慢慢伸出胳膊轻喊着孩儿,来!
她干皮裹着的手摸摸索索伸进黑棉袄里层,出来时伸开掌心会托着几颗干净饱满的花生,神态慈爱等着我回应。
我稚嫩的小手在她干瘪掌心抓过饱满的花生,看着老人皱纹纵横交错的面孔。此时,大娘的脸舒展得像朵花。
花生在那年代算是稀罕食物,以杂粮为主食的日子这类农作物少有种植,偶有也只是逢集赶会才买一捧,上年纪人平时跟前有那么一点儿,多为晚辈孝敬。
只要恳大娘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走到她眼前,老人家一定会喊住我,一定会从黑棉衣里层摸索出几颗花生,一定会瞅着我嚼得香香的样子,一定会脸上舒展开沟壑纵横的皱纹。
童年的印象里,过段时间恳大娘就会出现在青石板上,就会给我掏花生,就会看着我蹦蹦跳跳远去。
后来,年迈的恳大娘去世了。一段日子里,我放学背着书包走到街口青石板旁时,总觉恳大娘还在那儿,眼睛里总能透视到大娘伸着给我花生的手。
黑头巾,黑衣裤,混沌的眼神。我小嘴嚼着酥脆的花生仁,大娘满脸盘根错节的皱纹在舒展。
长大后自己有些不明白,大娘那么多儿孙怎会想着我这孩子?若自己爷奶叔伯至亲这样对我尚能理解,一个也许给她端不上一口水的的小子,何以让大娘如此宠爱?
经年后归故里,遇上恳大娘的儿子,我俩闲话拉扯到这事儿。他告诉我你从小身体孱弱,你爹娘为救回差点见阎王的小命费尽心机。从来少言语的我妈看眼里急心里,把亲戚们看望她拿的花生悄悄留给你。我们也馋呀,偷吃都找不到她放哪里,可见你就有了,我们都没你吃到嘴里的多。
此时的我恍然大悟!
回家再路过街口时,虽物是人非,但仿佛依然看见青石板上恳大娘黑头巾,黑衣裤,混沌的眼睛,舒展着满脸盘根错节的皱纹,向我伸出托着几颗饱满花生的手。
成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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