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靠在靠窗的硬座上眯眼养神,耳畔巨烈的轰鸣声不断地变换着节奏和声调,我知道那是列车一会儿钻入隧道一会儿跨越桥梁一会儿行驶在山路上的声音,这刺耳嘈杂的声响和晃动的车身使我无法沉入梦乡,脑海里的画面随着车轮旋转的咣当声不断地翻转着……
几天来我一直在为春节回家的返程焦虑着,每年的春运归家之路都让我头皮发麻,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根本买不到卧铺,排老半天的队就连硬座都买不到,无奈只好求助于让我爱恨交加的黄牛。多年来的一来二去让我与黄牛老王也成了熟人,还好,通过他终于买到了硬座,票价加了50。想舒服点呢,硬卧加价150,黑心的老王!那可是我半月的薪水,能给老婆买件衣服给儿子买多少吃的呢,实在是舍不得啊。
早晨上车前,电话里老婆说,家乡的城市下了一整天鹅毛大雪,空气里都弥漫着雪花的清香,地上的积雪足足有半尺厚。一大早儿子醒来后看到窗外的白雪,高兴得在床上蹦的老高,起床后拉着她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他说那是爸爸,明天就能见到爸爸了。听到电话里她絮絮叨叨的声音,想象着那熟悉温馨的画面,我不禁眼角湿润起来,有半年没有见到他们母子了,还有那我熟悉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暗夜中,列车停靠在了大山夹峙的秦岭车站,哐当当一阵剧烈的震动唤醒了朦胧中的我,我想这应该是列车在为翻越秦岭主峰加挂车头了。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突然一亮,一股奇异的复合型气味也同时扑面而来。
不知何时,对面的座位上竟然坐着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高鼻梁大眼睛,长发飘飘,挺拔俊美,略显疲倦的面容掩盖不了她的清美秀丽。她双臂交叉放在身前,气色平静如水,军大衣的长袖遮住了她的双手。
简直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她的美丽耀眼让我不敢直视,她散发出的青春气息和玫瑰般的清香令我心旌神摇。
更让我诧异的是,她的身旁竟然紧挨着坐了一个高大魁梧戴着毡帽的黑脸汉子,身穿玄色藏服,裸露出来的白色里衬和他的脸几乎一个颜色了。他的目光和腰上挂着的藏刀一样让人不寒而栗,黑里透红的肤色让人不禁联想他是否从来没有洗过澡,那股刺鼻的高原体味无疑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多么不和谐的画面,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他的出现实在不合时宜,我竟有些愤懑和烦躁。
我再也没有睡意了,双手遮掩着头部,眯着眼睛从指缝间偷窥着眼前的色彩对比强烈的画面,就像是在看一幅彩色与黑白不停切换的影片。家乡的鹅毛大雪和白皑皑的雪地以及我可爱的老婆与儿子暂时被忘在了脑后,我在想像,军大衣袖口里该是怎样一双雪白细腻的纤纤玉手,天使般美丽的女子该与谁执手?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也在盼望,黑脸汉子啊你早点下车,这个车厢里会和谐很多,我的心情也会放松愉悦起来。
列车的轰隆声似乎小了很多,我的心像十五只吊桶打水,随着她光影变幻和颠簸晃动的倩影七上八下,不知不觉间十几个小时倏然而过,绿皮列车钻出了长长的秦岭隧道,驶入了开阔的八百里秦川,跨过了豫西黄土高原,停靠在了中原交通枢纽大站梁州。
我猛然抬起头来,看见一男一女两位警察突然杵在了座位面前。黑脸汉子站起身来,一手摘掉毡帽,一手轻轻拍了拍林妹妹,“到站了,该下车了。”两位警察过去扶起了林妹妹,林妹妹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白皙修长的手和手腕上戴着的明晃晃的手环。
呜的一声,列车又启动了。我望着对面空荡荡的两个座位发呆,脑子像被掏空了一样怅然。回家,回家,温婉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还有那皑皑的白雪在等着我。火车啊,你能不能快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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