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是去年年底比较火的一部台剧,在刷剧的那段时间,晚上睡觉时只要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伍佰那首带点土摇风格的《Last Dance》,“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在这个故事里,这首歌被赋予了特殊的魔力,当你听着这首歌入睡,然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能来到另一个时空,见到想见到的人。这首歌串联起的莫比乌斯环,让原本平行的时空一次又一次发生交集,这种循环往复,似乎正巧应验了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然而,这么笃定的一句话却总是未能在现实中被有力地验证。
一、很多时候,告别式,不是为了离开的人,而是为了留下的人办的
这是故事里的王诠胜空难以后,黄雨轩的同事对她说的话。再次想起这句话,是在今年的清明。“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这个时节,可以集体缅怀,可以放任思念。今年我们去看奶奶的时候,姐姐给奶奶买了一部手机,她说这是奶奶托梦给她的,我想这该是一部可以联通天堂和人间的手机,我们和奶奶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就像是她在另一头正认真地听着。电影《寻梦环游记》里说,一个人离开以后就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只要人间还有人记得他,那他就不会真正消失。所以,我一直以为,不管是告别或是祭奠仪式,是为了离开的人举办的,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证明我们没有忘记他们,那么他们就可以一直都在那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不是离开的他们真的需要悼念,而是活着的我们需要一次正式的告别,才能不时常地回头,才能往前看,往前走。
最近看了一则带点黑色幽默的故事,也正是这个故事全然颠覆了我之前的认知。故事大体是这样的:90多岁的卡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正当他准备寿终正寝的时候,他闻到了他最喜欢的茴香曲奇的香味。于是奇迹般地,他居然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并且来到了厨房。厨房里妻子正在为他烹饪曲奇。而正当他准备拿起一块曲奇的时候,他的妻子用铲子打中了他的手,嗔怪道,“卡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些曲奇是为那些即将参加你葬礼的客人准备的。”这个故事听来挺讽刺的,放在现实中,临终的卡罗根本无法支撑他羸弱枯槁的身躯,且也无法经历在厨房的事件。他只会平静地离开,而在他的葬礼上,亲友们回味着他生前最喜欢的曲奇的味道,和他做最后的告别。这是为卡罗举办的告别式,事实上他也确实在现场,但却无法参与这一切,他吃不到他最喜欢的茴香曲奇,甚至,他感知不到一点亲人的哀伤和思念。
两年前,我参加了一位阿姨的葬礼。因为是远房亲戚,我们并不很熟悉。那天,守夜的人很多,大家都在长条凳上紧挨着坐。和阿姨熟稔的人谈论着她生前的事情,我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阿姨家里是四姐妹,她是姐妹里长得最好看的,看着她静静地躺在透明的棺木里,遗容依旧清秀。他的丈夫很早就背弃了家庭,往后再也没有回过家。她声音好听,之前一直在越剧团工作。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追求者,可是,为了儿子,她一直没有再嫁。后来,儿子长大了去了广州,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趟。前几年,她买了一套新房,装修都是她一个人操持的,身边的人劝她说,“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的,孩子即使以后结婚了,也不会在这里常住的。”新房装好后不到一年,她被查出脑癌,可是她表现得很积极,即便在被医生告知术后预后也并不乐观的情况下,她还是坚持手术,没有选择保守治疗。术后将近半年时间里,她便一直是卧床,多半时候是昏睡的。姐妹们轮流照顾她,可她最疼爱的儿子没能陪伴左右。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她的儿子匆忙从广州赶了回来,可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正坐在对面的阿姨的儿子,双眼是红肿的,但是已经不再流泪了,想来男子总是坚韧一些吧。他平静地用热水温着两罐咖啡,在他旁边坐着的女孩是他在广州认识的女朋友。
身边的人又继续说着,“她的儿子想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听说这里的房子也要卖掉,然后去广州就再也不回来了。你看,人到头来还是要为自己而活。”她们的话里满是对这位阿姨的惋惜。坦白说,刚听到这番话的一刹那,我也曾认为她的儿子太决绝了。然而,现在转念一想,在那个葬礼上,我们所有的人都和这位阿姨做了正式的告别,因为即便再怎么舍不得也挽留不住了,而往后,我们每个人还是能一日三餐,照常生活。那么,她的儿子也得以自己的方式继续往前走,不是吗?只是,在那个告别式后,留下的人终究可以放下和继续,可是离开的人,这位阿姨将永远停留在未能和她疼爱的儿子和留恋的整个世界好好告别的缺憾里。
我曾猜想,她之所以会冒险选择手术,是不是想为自己争取痊愈的机会,因为她还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未来她的儿子会和他喜欢的姑娘成婚,成为孩子的爸爸……他的每一个重要的人生阶段,她都不愿意缺席。我曾忍不住去想,如果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这辈子,她还会选择这么度过吗?会不会对自己好一些呢?可是,哪有什么如果啊,这只能来一遍,走一遭的一生,不曾有前世做为对照,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每一步落了地的都算数。
二、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故事里的王诠胜发生空难前原想和黄雨轩求婚,而这句话的前后半句被分别刻在了求婚的对戒上。第一次产生共鸣是在看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书里有一段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讲述了一个伤残的青年如何勇敢和无所顾忌地摇着轮椅去看望他的所爱之人。那是一个早春的星期天,他摇着轮椅,走过解冻的河流,走过湿润的木桥,走过漫天摇荡的杨花,走过喜悦的街市,走过灿烂的尘埃……他没有感到任何卑怯,唯独担心着即将到来的见面太过俗常。最后他在一处安静的住宅区停下了,他竟然忘了他的轮椅是上不去台阶的,那就意味着他无法亲自去敲门来给她惊喜。他徘徊许久,最后只好大煞风景地喊她的名字,喊声惊动了安静的楼窗,惹得玻璃转动,搅乱了阳光,他在心里暗自艳羡着这些与她朝夕为邻的幸运儿。
如果你也曾读到过这段故事,一定能被这种美好且迫切的心境感染到,以至于你应该会像我一样,会非常肯定地认为青年的到来是会给姑娘带来惊喜的。可是,我想错了,青年也想错了。见到青年后的姑娘脸上没有半点惊喜,倒更像是惊慌。她心神不宁地问他有什么事,跑这么远来干嘛。她频频四顾,面露难色。于是,青年说:“我路过这儿,顺便看看你。”姑娘应得急切:“那我送送你。”于是,同一个春天里,青年在去路和来路上的心境变得截然不同,在去路上,青年看见了自己的伤残,他觉得春风如此肆无忌惮,冷峻强劲得像牢笼、枷锁和炼狱。可是如果那个时候,他想见的姑娘是在后面轻轻推着他,并对他说:“我正好也想去找你呢。”那么,这个春天该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这句话原是出自于波伏娃的《越洋情书》,它的前一句是“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见你。”这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如果我不说,那么你对于我来说,就会处在想见我和不想见我的交叠状态,可是只要我一开口,便决定了答案。这么想似乎是对的,至少可以规避我被你拒绝的风险。可是,当我想起《边城》里的翠翠和傩送,又会忍不住去想,如果翠翠曾经向傩送开口表达了心意,那么傩送大概就不会离开茶峒了吧,他会在月下给翠翠唱歌,使睡梦里的翠翠爬上高崖去摘虎耳草。所以,是不是还是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哪怕是否定的,因为只有知道对方的答案了,才能决定是否要去见他。
重读一遍这句话,会发现它其实不只是在谈论男女间的交往,也像是很多成年人的交友方式。小的时候,我们想见谁,想要和谁玩,就会立即去找他,全然不管他究竟在不在家,想不想和自己玩,也全然不在意这样做是否是鲁莽和草率的。如若他不在家,就明天再去找,如若被拒绝厌弃,就另找别人玩。可是,成年后的我,绝不会不打招呼就唐突地跑去见朋友,或者冒失地突然要求见面。因为我知道,小时候的我们是处在同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青天白日下都是彼此的嬉戏打闹。可是,现在的我们,拥有一方各自的世界和空间,我们或忙碌着烟火气息的平淡日子,或偶尔折腾起岁月静好的漫漫时光,对于今天、明天和即将到来的每一天,我们都有自己的设定和安排。我不想勉强她舍弃原本的计划而答应我的邀约,这样她多少会不快乐。我也不愿自己因为朋友未能赴约而暗自失落。无论是勉强答应、拒绝还是被拒绝都是不愉悦的事吧,所以,你有空吗?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就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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