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好痛，好晕，好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数破碎的片段在脑海里激荡......
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使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挡了一下，几秒后，她慢慢移开手。眼前尚且一片模糊，冷白的色调映入眼帘，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依稀还有一个看不清的人影。那人影却突然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陈韵如吓了一跳，耳边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清香，于是她莫名地平静了下来。这个怀抱并不多么炙热，多么有侵略性，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一下子就充盈了她整个的空空荡荡的心。
“太好了，陈韵如你终于醒了。”莫俊杰紧紧抱住陈韵如的手因激动而凸起青筋，他的眼角微微发红，伸出手抱上去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动作，他的心在宽阔的胸膛里剧烈跳动，节奏也乱了，一时之间过于喜悦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韵如终于醒了。妈妈弟弟舅舅都来病房看她，李子维也来了。他带来了一束新鲜的粉色康乃馨，递给她后，站在莫俊杰身后望着她笑，依旧是那么阳光爽朗的笑容，眼神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多了一些别人难以读懂的东西。
陈韵如低下头，把脸轻轻埋进花束里，嗅了一口，花新鲜得带着水珠，植物特有的清新味道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都似乎清醒了一些。然后她扬起头，对着大家，眼睛眯起来，露出雪白的牙，绽开了一个笑。
妈妈的眼眶顿时红了。
不久后陈韵如就出院了。那天晚上她误会妈妈带着陈思源抛下她走了，慌忙寻找中她在路口出车祸被撞。在医院几乎磨蹭了有一个月，现在突然回到学校，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陈韵如一向是那么认真踏实，老师很相信她的能力，拿了一堆积攒下的试题给她做。当然，真正安心的必杀器还要数莫俊杰了。每天放学后，莫俊杰都会留下来给陈韵如补一会儿课，莫老师上课的时候俨然像个小老头般认真，给她准备的笔记密密麻麻的，字迹一字一句却都很工整。李子维有时坐在旁边看看他们补课，然而看不了两分钟就大喊无聊，下楼去打篮球了。有时，他也没那么能疯，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最后排画画。他画画的时候沉默极了，一个字都不说，眼睛老盯着空白的画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他似乎一直在画同一幅画，画了又涂掉，反反复复改来改去。问他在画什么时，他却总是挠挠头，一脸茫然，欲言又止的样子。
回家路上，谈起八班那几个老是看陈韵如不顺眼的女生，李子维翻了好几次白眼说莫名其妙。莫俊杰却一脸很懂的样子，抿嘴偷笑着瞥李子维，说:“都是你害的啦。”搞得李子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打闹成一团。陈韵如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背后，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闹着。夏天傍晚的风温柔吹起少女的刘海，她低头比了比自己的手，好像长胖了些，白皙饱满的皮肤，这是一具足够年轻足够鲜活健康的身体。藏青色百褶裙摆一走一摇曳，风中漂浮着谁轻哼的温柔旋律。
1998年照常运转了。凤南高中高三八班的平凡女生陈韵如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变成傻子或是变成绝世天才，改头换面。她还是原来那个陈韵如。但身边的人却都隐隐约约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她还是不太喜欢说话，不太活跃地参加班级里的集体活动，但坐在她周围的人却发现，她居然常常笑了。邻座的女生偷偷观察了几天后，鼓起勇气来跟陈韵如搭话，居然没有被忽视或拒绝。后来她们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朋友。有一天，她神神秘秘地侧过头来说:“诶陈韵如，之前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冷冷的女生，谁都不理呢！没想到你那么可爱呀。”边说着边伸出手来要捏陈韵如的脸。陈韵如一边笑一边躲，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羞涩还是开心。班上的几个男生恰好看到了，悄悄讨论着:“诶，原来陈韵如笑起来还蛮好看的诶。”“是诶，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都没有注意过啦......”
莫俊杰着急地来到八班窗口叫陈韵如出去。她赶紧起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在莫俊杰身后，他们来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旁边，贴着墙根，在拐角处，莫俊杰突然停下，示意陈韵如往那边看。他们俩都探出头去瞧瞧观望，只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站在小树林里。
“我，我，我喜欢你。”
......
“那个，其实我妈之前有告诉我，算命先生说我这辈子都不能跟姓蔡的人在一起，不然会折寿啦。”
“哈?!”
噗呲......偷摸躲在墙角的两人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相对笑了起来，脸憋得通红。
蔡雯柔气得不行，怒冲冲地，脚步哒哒哒走得飞快，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撞到他们拼命偷笑的样子，于是更加生气了，猪肝色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恨，加大步子赶紧跑开了。
李子维有点尴尬又很无奈地走过来，耸耸肩，“哥的魅力太大了啦，唉。”
莫俊杰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凝滞，他偷偷去看陈韵如的脸色，见她还是弯着眼睛笑着，并无异常，悄悄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对上陈韵如看过来的清亮眼神，怔忡几秒，赶紧转过头去。他还不知道，自己耳根红了一片。而陈韵如全看到了。
天台上风很大，白衬衣和裙摆飞扬。莫俊杰的眼神全落在眼前的少女平静的脸上，他用他那只完好的左耳，全身心地倾听着她的故事。她的声音好像是落在青草地上的雨滴，一个字一个字地跳进他心里。
“那么，你真的......不喜欢李子维了吗？”莫俊杰小心翼翼地，握着栏杆的手微微颤抖。
“哈，这什么重点啦......”陈韵如顿时觉得有点好笑，而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的眼神，一如梦境里那么纯粹，他的眉头因为紧张而微微皱在一起，鼻头和两颊有些发红。
“你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
莫俊杰一下子放松了，可是没多久，他的手又抓得更紧了，心底不知道是欣慰更多还是失望更多。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发着呆，莫俊杰左耳突然被塞入一只耳机，熟悉的旋律流淌进来。分享着耳机，陈韵如拿播放着随身听，依然是那首，他们都很喜欢的那首歌。
天色温柔，校园里葱茏的树叶随风摇摆。他焦躁难耐的心情也在这旋律中慢慢平静了下来。急什么，来日方长呢。总之，他会一直陪在这个女孩身边，倾听她，守护她，也耐心等待着有一天，她会听到他内心深处的声音，并微笑着给予回应。莫俊杰转头望着她。
陈韵如至今还是不太明白自己对莫俊杰的心情。发呆的时候，她想起他对她伸出的双手，想起他腼腆而温柔的笑，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回家的路上他跟她体贴保持的小小距离，想起他为她唱的生日快乐歌，想起他为了她着急忙慌的跟李子维打闹，想起那个冲动却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个好闻的味道。
她的脸突然就红了起来，带着一点热气腾腾，是一种对她来说好像很新鲜的体验。
她偷偷转过头来看莫俊杰。
两人的眼神相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青涩模样，然后又都不约而同地别过脸，笑得那么傻气自然，而又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1998年，1999年......跨过一个世纪，他们的故事，还在不断延续。这首歌，会一直一直，不断唱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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