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特殊的暑假,我过完14岁生日的第二天,天刚破晓,就听见父亲叫我。跟我走吧。我们去砖厂。就是在那里,我写下了人生最美的诗行。
家里穷,买不起车票,出门谋生全靠两条腿。走了一天又一夜,来到一处被大片庄稼地包围着的一孔砖瓦窑前。父亲一声:“儿子,到了。”这就是父亲说的砖厂?这就是家里人让我学艺谋生的地方?父亲说的砖厂就是土坡上的一个砖瓦窑。那晚,自己躺在土炕上,不知咋的,迟迟难以入眠,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屋梁上的檩条,从东数到西,从西数到东,满脑子胡思乱想。一孔砖窑、两间土瓦房和房子里一张土炕、三个储水大陶缸。我想说,那时的我很伤心。
一想到跟父亲在砖厂劳作能为家里挣钱,这砖窑是咋看咋美,我居然喜欢上了这里。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我起早贪黑地跟着父亲劳作,日子虽苦虽累,但干得很爽很快乐。在这里,我写下人生里最美的诗行‘。
每天选土、挖土、和泥,然后制砖。制砖很累人。挖出来的土要打碎,拣去里面的石头、瓦片、树根等杂物,用铁锨堆成土堆,土堆上用锄刨个坑注水,等水渗透后,父亲和我赤着脚在土堆上踩踏,边踩踏边用铁锨翻来翻去,踩得泥巴黏稠有了韧性,才可以制作砖坯。砖坯平台是一块用厚大板做的木案板,模具是一个长方形的砖斗子,可装两块砖泥。每次我都把泥巴高高地举起,用力甩进砖模里,用力压平泥坯四角后,把多余的泥用刮板仔细刮掉。刮平后,把砖斗子往下一扣,两块方方正正的砖坯就制成了。
这样的劳作每天重复着,重复着。
等砖坯晒干,摆列上架,剩下就是装窑烧制了。窑一点火,父亲的旱烟锅就常叼在嘴上,红红的窑洞口就有自己红扑扑的脸蛋了。累了坐在父亲身边,看着红旺旺的窑口,盯着呼呼声中的火苗,想着砖的成色,盼着砖头快出炉。不几天,一排排齐整整的砖头就列队让人检阅了。父亲说,我已经掌握了制砖的手艺。粗活细做,一丝不苟的工匠精神悄悄地润进一个14岁孩子的心田。
至今回想,在砖厂的岁月,虽然苦虽然累,但在那个广袤的天地间,我有了自己的东西。天地为纸,在这里,我第一次写下了人生里最美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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