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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惹祸的祖宗

第一章 惹祸的祖宗

作者: 金淼鑫 | 来源:发表于2020-08-07 21:28 被阅读0次

    1993年正月,苏锦洋随同赵新兰到达东莞时,天空竟下起了细雨。透过车窗分不清东南西北。“表姐,还晕不?”苏锦洋凑到赵新兰耳边轻轻地问。“还可以,只是不愿睁开眼睛。”赵新兰双手趴在前面的靠椅上无力地回答。车内能听到来自脚下轮胎发出的“呜呜”声,“师傅,请问还要多久才到X地啊?”苏锦洋大声问前面的司机。

    “早过了,刚才在Z站时,你们怎么不下车?等下到前面的站台下吧!”坐在司机旁边的另一位胖子转过头来埋怨道。“啊?我们第一次来广东不识路,更何况你这“老爷车”摇了三天三夜,早把我们转晕了,睡前是山,醒来还是山,我还以为你们师傅都迷路了呢!”苏锦洋乌黑的短发下一张厚润的嘴唇调皮地蹦跳着,甜甜的幽默顿时象润滑剂一样引来车内的人们哄堂大笑。

      “是啊!你们公司收了我们每人几百元钱就排出个木椅公汽打发我们,也太狠了吧?正如这位年轻小伙所说,一坐就是几天几夜,我的屁股下的棉裤都早磨破了。”一中年男子似是埋怨又似是在搞笑。

    “大叔,我是女孩,你可别把我的性别都弄错了。”苏锦洋盯着中年男子认真地说。“是吗?你这身假小子的装扮乍看还真以为是个男孩呢!”中年男子这才仔细地打量着苏锦洋。“喂,老候,这丫头给你做儿媳妇再好不过了,郎才女貌准没错。你儿子呢?坐哪排?”他旁边的一妇女手舞足蹈东瞧瞧西望望。苏锦洋眼前又闪现着村里那些媒婆子,三天两头朝她家跑的身影。

    “哼!农村里的典型媒婆样。我才十九岁,不到25岁我是不会谈婚论嫁的。”苏锦洋白了那妇女一眼。“哎哟!谁说现在就要结婚了,先处几年对象再说嘛!”妇女呲起了她那砖头似的大门牙。“我说不谈就不谈,你是不是早想穿那媒婆鞋了?”苏锦洋眉头一皱一皱的严肃起来。“哈哈!这小女孩信以为真了,开个玩笑看把她弄得……”又引来一阵哈哈大笑。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家乡话,一下子完全没有了长途远行的劳累,车子在喧哗声中继续前进。

    “你们就在这下车吧!到对面坐去X处的车。”胖子拉开嗓门。“谢谢!”两姐妹懵懵懂懂的下了车,只好在报刊亭买了张地图,看后才知道坐过了好远一段路程。当另一辆公交车将她们载到X处时,苏锦洋终于从车窗看到了路边楼顶上的架子招牌:AA厂。两人将行李包放到了离厂门口较近的花台边。

    赵新兰便让苏锦洋看包,自己来到厂门口,“你好!我们找成型部的郑佩浓,他在上班吗?”“15:00点下班。”站在门口的中年保安很不情愿地吐出了几个字。“哦!下班时麻烦你告诉他,老乡在厂门外等他,谢谢!”赵新兰的期待地望着中年保安。“行了,行了,啰哩啰嗦的”中年保安很是厌烦。听上去这个保安对郑佩浓比较有印象,这让赵新兰心里也踏实了些。

    “叮铃铃……”一会儿,一群群的工人从保安室的小门涌出,手舞足蹈的有说有笑。赵新兰同苏锦洋伸长脖子向门口张望着:希望郑佩浓能从人群中看到她们。10分钟后门口又恢复了先前的肃静。“都15:00点过十多分了,还不见你说的那个郑佩浓过来?”苏锦洋说着用小手巾抹去了赵新兰头发上细密的小雨珠。“再等等看。”赵新兰说着同苏锦洋将包向厂门口拖了拖,想借保安室的平顶挡点雨。

    “你们站那边去,离厂门口远一点,还有这个包拖开些。”那中年保安大声吼道,虽说着普通话,腔调却熟悉起来。“请问大哥哪里人啊?”赵新兰试探道。“中国人,你问这些干什么?”中年保安依旧扯着嗓子。“这是我们的队长,去去去,哪里这么多废话,到马路那边去,公司门口不是你们呆的地方,别影响老板的车辆出入。”另一个年轻保安疾步过来大声呵斥,中年保安巳进到保安室。“哼,再怎么拍马屁也只是个看门的,神气个屁。”一旁的苏锦洋早就忍无可忍了。

    “你说什么?你是在骂我?”年轻保安听到了什么,但又似乎没听清楚,转过来凶狠地瞪向这边。赵新兰制止苏锦洋继续说下去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骂的就是你,趋炎附势的家伙。”苏锦洋竟不停地冲着被赵新兰抱住的身体,可却怎么也冲不向前。“你别逞能了,我的祖宗,这人生地不熟的,你收敛下你的性子好不好。”赵新兰边死死地拽住苏锦洋边焦急地说。

    这时那中年保安竟猫一般地钻了出来,挡在了年轻保安的身前,低声命令欲拳脚出击的年轻保安进去,随后又疾步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探亲访友可以,但不要老是堵在这门口,我们的工作也难做呀!”中年保安立马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别装好人了,先前怎么不是这个态度?……”这时苏锦洋竟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冷若冰霜地向中年保安扔“炮弹”。

    “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啊!”赵新兰一边抹着前胸一边吁了口气:“我的天,那个年轻的差点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了。”“我也是忍无可忍了,哪有这么做保安的,”苏锦洋不服气地噘着个嘴。赵新兰连忙拖着行李袋向外移了移,生怕又惹出什么麻烦来。没办法,她本知道这个表妹从小就惹事生非,生出一幅女儿相,肚里却长着颗男儿胆,姑妈总说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哪有女孩家这么惹事生非的。

    小时候,苏锦洋在她家同男孩一起爬树摘李子,一不小心掉进下面的刺蓬里,大人将她提起来时,满脸都被扎得血迹斑斑,姑妈当时就吓哭了。这么好看的娃儿脸竟一片血糊,留下伤疤怎么办啊?众人忙将她送去大队卫生医疗室。可她除了用手不断地抹去脸上的血迹外,竟毫不在乎。当时好多老辈们都说,这女娃怎么跟男孩一样天不怕地不怕,都摔成这样也不哭一声。

    后来苏锦洋自己说,她很想哭,只是内心却要故意装出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因为看过生产队播放的电影《第一滴血》,那主人公被树叉划破了肌肉,自己竟还用针缝了起来,实在是太让她崇拜了,所以忍住不哭。赵新兰这次本不太愿意带她出来的,可拗不过苏锦洋的软磨硬泡。

    “嘀嘀”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驶到了门口。只见那中年保安迅速地用力地推开深灰的钢板大门,苏锦洋看着这个貌似自己老乡的人竟如此势利,恨不得上去刮他两耳光,才解心头之恨。

    细雨还是轻飘着,苏锦洋感觉两条腿麻麻的,于是便站起来踢踢脚,活动活动。这条宽约20米的公路对面则是无数的大小山丘。几名操作工戴着黄色的帽子坐在挖土机上,张牙舞爪的铁爪抓起满满的黄土又放回旁边的泥土车箱里;另一批工人则穿着大大的工作服,手握铁锹、铁铲正在用劲地劳作。再看看中间的公路,高低不平,弯曲狭窄,这同自己的家乡也没什么两样啊?苏锦洋开始感叹起来。

    这边工厂灰色的围墙上到处都贴有长方形小纸条:专业钻井队、叉车出租……,横七竖八地挤在那里。一抹红色刺激了苏锦洋的眼球:招聘  仓管  男女不限。苏锦洋快速地捕捉着下面的文字。必须具备高中以上文凭,时间1993年2月20日。今天的,可惜自己没有高中毕业证。苏锦洋眼里的光芒顿时淡了下去。

    这时一辆公交车“呜”地从她面前闪过,泥土和雨水从车的后轮飞起老高,铺天盖地的溅落在苏锦洋的脸上、衣服上,然后在前面300米处嘎然停下,看着自己满身是星星点点的泥水,苏锦洋一下火冒三丈,跳起脚来就追,两名年轻人正从前门下来。“呜”车又呼啸而去。“谁又惹你了,回来。”赵新兰扯着喉咙喊。“有他这么开车的吗?开个破公交神气什么?怎么初来广东专受这些破玩意儿的气。”苏锦洋边骂边用掏出刚给赵新兰擦过雨水的手帕,狠狠地抹掉脸上、衣服上的泥水。

    “新兰姐!”只见一个梳着中分,一口洁白牙齿的阳光青年跑着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们在这久等了!”“郑佩浓,下班了!这是我表妹──苏锦洋。”赵新兰喜出望外。“你好!伞给你们。”郑佩浓将手中的伞一把给赵新兰,另一把递给苏锦洋。

    “你好!辛苦你了!”苏锦洋立马转怒为笑,大方地招呼并接过他手上的雨伞。四目相对时郑佩浓的内心被那黝黑的深眸随之振颤了:“你好!大……大老远的,你们才辛苦。”说话从不口吃的他竟结巴了起来。慌乱中忙将目光转向了她脚边的行李袋上,“我来提!”他左手一把提起行李袋,右手又连忙抓起另一个。“我的不用,我自己来,不要累坏你了。”赵新兰边推辞边用满是青筋的双手抓住袋口。

    郑佩浓还是两手紧抓两个行李袋,大踏步前进:“你们跟我去出租屋!”苏锦洋想上前为他打伞,他巳开始小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竟第一次在女孩面前说话语无伦次。

    厂里妩媚、时尚的女孩大把,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呢?她那高挑的身材裹着蓝色的牛仔,神秘而霸气,凌厉的眼神竟有种说不出的杀伤力,一眼便将自己给俘虏了。郑佩浓低头奔跑着,脸上象是火在飘,热辣辣的。

    苏锦洋跟着转过好几条巷子,巳分不清东南西北。郑佩浓不时地回过头来停一下,怕她俩跟不上。又转过几道仄仄的巷子,终于在一间小矮屋前停下。这间只有20来平米的柴禾屋就是表弟──赵新奎和李远平的小窝,现在又要挤进来两名女性。最里边放一间木床,是由几条木板东拼西凑的;下面是一生火做饭的炉子、架子上放着锅碗瓢盆。一伸手就能碰到头顶上的石面瓦,但巳被烟雾熏得面目全非。“弟,你们出来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厂啊?”赵新兰一边放好行李,一边拉长了嘴巴。

    “姐,你就别埋怨了,男工不好找哇!算了,还是说说你们怎么坐这么久的车呀?我到电信局打电话,妈妈说你们坐车出发好几天了,今天就是第四天了?刚才老乡说经过AA厂时看到有两名提包裹的女性,我才让郑佩浓又特意跑回去瞧瞧。”赵新奎靠在门边说。

    “车开得很慢,再加上我们坐过了,快坐去终点站了。来到这又错过了郑佩浓15:00点的下班。那个保安又不让我们靠近门口些。”赵新兰叹气。

    “他妈的,章银这个狗东西,做为老乡啥忙都不帮,连起码的一个传答都不做。难道这也会影响他的狗屁饭碗?哪天老子要好好教训那王八蛋。在老乡面前耍什么大牌?”说着赵新奎一拳砸在门框上,细长的棕色的木条便纷纷落下来。

    “怪不得听他的口音总有点我们的家乡味,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们是老乡?那还不冷不热的摆……”苏锦洋话说到一半被赵新兰拽住了衣角。“什么?他不但不帮忙还为难你们?”赵新奎豁地起身。“没有,他是说让我们将行李包不要放在花台上。”赵新兰急忙抢着说,双手将赵新奎按下,一旁的苏锦洋则恨得牙痒痒的:什么狗屁老乡。

    “弟弟,你可不要惹事啊,出门在外求财不求祸。”赵新兰警告:他那样的人,自有其他的老乡来教训他。你干嘛充当恶人?”“那种人就是夹着尾巴做人,太小心翼翼而巳,也不是针对我们,有可能真是忘了转告我,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同他一般见识。”郑佩浓边说边拍拍赵新奎肩膀。

    “对了,你们坐了那么久的车,先去冲个凉再吃晚饭呀!郑佩浓望了望赵新兰又转向了苏锦洋。

    赵新奎领她们到芦苇处的一间铁皮棚。郑佩浓同李远平从屋里提来烧好的热水。“这乌漆墨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怎么冲啊?”苏锦洋提着衣服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可以点蜡烛,但不到两下就给淋灭了,太窄了不管用。”李远平说。“等下,我还是去拿蜡烛吧!”郑佩浓说着就转身。“不用了,谢谢!”说着苏锦洋一个箭步跨进去。“小心,下面是厕所来的,“郑佩浓话音未落,“嘎吱”一声,苏锦洋一脚悬空,接着一屁股跌坐在一块硬木上,就在木块即将断裂的同时,一双手抓起了云里雾里的苏锦洋。

    这时赵新奎巳拿来了蜡烛,只见苏锦洋一只脚还是踩进了粪池。“鞋子脱下来,我先拿去洗。”赵新兰说。“不用了,那么臭还是我自己来。”苏锦洋说着走出来将鞋子脱在外面。“怎么这么倒霉呀?不顺的事让我全赶上了。”尴尬的苏锦洋望着站在旁边的不知所措的郑佩浓说了句“谢谢!”内心则憋了一肚子的气。

    凉水溅落到粪池,散发着呛鼻的臭味,“呱呱……”几只鸭子惊叫着飞快地跑开去,芦苇丛里顿时响起“嗖嗖”的窜水声。苏锦洋三两下就淋了一遍,逃也似的跑出来。接着赵新兰拿着衣服进去,池塘里响起了阵阵的流水声;粪便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苏锦洋同赵新兰提着洗好的衣服、鞋子进到出租屋,坐下来时才感到全身的筋骨得到了舒畅。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郑佩浓又发现了苏锦洋的另一种美:浅粉外套呈现柔和的一面,微微冒着热气的学生发型盖到耳鬓,给白净的脸庞也多加了些红润,在烛光的照耀下更加动人。

    那双眼睛现在如同两颗夜明珠,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是珠光四射。这与厂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孩太大区别了,他内心竟美好地憧景起来。此时的赵新奎随郑佩浓的视线也欣赏到了这种美,看了表妹再看自己的姐姐,也就几岁之差,怎么就那么大的区别:表妹的脸上白里透红,姐姐的脸看上去憔悴而没有光泽,颧骨上还有乌色的黑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结婚后,姐夫不争气天天游手好闲,还打牌赌赙。赵新兰拖儿带女的,身体、肤质都差了很多。赵新奎开始在内心感叹生活的不易,更加懊恼自己在这白混2个多月,竟还没有找到工作。

    来到一家快餐厅,赵新兰点了一盘窝笋丝;苏锦洋要了份祡菜蛋汤;赵新奎他们要了炒米粉、炒田螺,苏锦洋吃了一碗就饱了,便放下了筷子。“表妹,吃田螺啊!味道很好的。”“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苏锦洋看着小时候在家里玩“跳房子”的田螺在这广东竟成了一道美食,心里满是顾忌,大家却津津有味的嘬着,发出“呼哧”的响声。赵新兰也用牙签戳了一个。

    当晚姐妹俩一起挤个木板床,刚躺上去床板就嘎吱嘎吱响。苏锦洋担心床会散架,又起来用行李袋抵在床角处。毕竟是坐了三天三夜的硬坐车,苏锦洋上床后感觉床同整间房屋还在不停地转。赵新奎同李远平则开起了地铺,哪知郑佩浓今晚竟挤进他俩中间:“今晚我就不去宿舍了,也在这凑凑热闹。”“去去去,我们这可不欢迎。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赵新奎则开起了玩笑,大家天南地北地闲聊着,苏锦洋没想到出门在外,一间小柴禾房也能给人们带来无限的温暖。

    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很多,他们首先还得四处寻找房子。苏锦洋还好有赵新奎他们“打前阵”,而赵新奎的“前阵”则是郑佩浓。1992年来广东的郑佩浓,第一晚则是在建筑的工地上蜷了一夜,后来进了那家AA厂,感觉工资还不错,但这段时间只招女工,因此赵新奎他们也只能是叹气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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