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原来,千年前,你叫“蒹葭”,是一种象征爱情的植物。芦苇在飘荡,露珠已在叶子上成霜,我爱的人,在水的那一边。没有太多的缠绵悱恻,见不到矫揉造作,我不敢说这是世上最美的情诗,但细细品类,你的眼泪会像露珠,滑落过蒹葭。空灵,澄净,突然想起泰戈尔的诗句:“我们的爱像歌曲一样纯洁”。我想,我们的爱,最美不过蒹葭……也是第一次觉得,如此常见的植物可以这么美,这么可爱。
翻开《诗经》,古老东方农业文明的气息,应该是像清晨麦田一样的味道,冲散了现代城市的灯红酒绿。
我们无法去想象那时候先民的生活,但那是最接近伊甸园的生活,即使有战争,即使有“硕鼠”一般的统治阶级。但我情愿离开身旁的现代科技,和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挥手道别,去过上一天千年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他们一起用最质朴的语言,唱出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风雅颂,赋比兴。《诗经》开中华诗歌现实主义之先河,不似楚辞“魂兮归来”的壮阔,无盛唐诗词的恢弘大气,见不到相如赋的精巧与文采,但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一切都是静静的,如一泓清泉,缓缓流淌。适度与平和,是生命本该有的状态,远离了狂热和歇斯底里。感情,非要千回百转,肛肠寸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直接而又自然的倾吐,反而被人吟咏了上千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来自《诗经.小雅.采薇》。这片土地,被无数疾驰的马车碾压过,烟尘滚滚,留下战争的辙痕。时光和青春,兵刃清脆的碰击,战马震天的嘶鸣,行伍奔袭的艰苦,一切的一切,凝结成“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跨越生死的情谊,穿越古今,不似情比金坚和海枯石烂般的惊天动地,每每读来,却也让人唏嘘。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诗经.阵风.出其东门》。乱花渐欲迷人眼,非我所思所爱,纵然在眼前,那又如何?何以辜负?何以滥情?简洁的言语里是情不变,只为一人。有时觉得,这部诗集里的爱情,不一定轰轰烈烈,但男女之相思,爱之真挚,足以动人,行文简约,字句清新,如一株雏菊,默默开在你的心上,那一抹淡淡的芳馨,萦绕着你。
指尖划过诗句,我分明可以看到,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歌者和诗人,他们的创作自然而又随性。漫步与劳作时,意中人悄然出现,心里难以言喻的欢欣,他们却能用最淳朴的文字,将感情与周围环境巧妙融合。也是,原始的自然,可以听得到生命的呼吸,难道不比摩登城市更能激发文思和灵感吗?我已记不清多少次梦到自己徒步走在未知的旷野上,采摘那些古朴的植物,像荇菜之类,穿过那片芦苇丛,河岸湿润,河水轻拍,泥土有别样的香味。就沿着河道一直走,漫无目地走下去。一路上或歌或吟咏、或高兴或失落,就让我沉湎在这诗卷里,哪怕在梦里,哪怕只有一刻。《诗经》没有具体的作者,他也许是举起耒耜的农夫,是街上漫步的人,是出征的将士,是思妇……可能,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文学吧,无关高雅,只是人心灵的寄托和栖居。
宛如印度的罗摩衍那,《诗经》是华夏文学最古老最珍贵的典藏之一,它没有荷马史诗的悲壮,没有莎士比亚诗歌的唯美精致,却蕴涵了先民,也可以说是每个中国人灵魂深处的情感和思想。尽管未经多少雕琢,尽管辞藻平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千年前的诗句,读来仍旧醉心,只一句,抵过多少甜言蜜语?发自肺腑,情到深处,天然去雕饰,何尝不是一种美?假如生活纯粹,思想怎会被扭曲?怎会被各种欲望左右?怎会失去人的初心和本性?如果城市霓虹灯的闪烁,汽车马达的轰鸣让你难以平静,如果当代文的艺作品依旧充斥着时代躁动的气息,请躺倒《诗经》里,做一个千年前的梦,你的灵魂会汲取到营养和力量,然后重新上路,毕竟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他们用中国人的方式生活过,不管高兴或悲伤,生活要继续。《诗经》是我们不变的精神家园之一,那些人和故事已经消失在历史尘埃里,他们不曾留下姓名,不知道结局如何,那一段生活被尘封,过往被留在那一篇篇诗句里。千年后的我们,手捧着它,轻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能否和那位女主人公有同样的情绪?如果和《诗经》里的人会面,我们的故事会不会像这些诗篇一样美丽,已至于绕过光阴的河流,“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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