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座坟，一坟四百年

曾祖婆的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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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厉害，死时离尘世二十公里，良庄山脚到县城永安的距离，海拔又接近一千米。她是圣母，她的坟是圣坟。七星嶂顶上，同海拔的山峰有好几座，莲花山的余脉，近两年我已经费尽心思去转山，还去寻水，我要构思好粤东粤东北这块小小的土地，这里有我娘，我婆，我曾祖母，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大叔逗我说，大年三十去祖婆那里，包生孙子。他初三去的，结果他儿子真为他生孙子，后来又孙女，风水真好。我本去过一次，十来岁时读初一，景廉老师带队，花一上午爬上去了，花一个下午爬了下山。20多年过去，只依稀记得当时埋地雷游戏的地势，没想到这次来消耗体力那么大，老之将至，惶惶人生。

        山脚，白泥场，路烂山烂，我问登山道咋走，遇到了同学陈宝宏的叔叔，泥场的一个股东。良庄的泥快没了，他却赚到腰包要炸了，他当然对曾祖婆满怀好感。不过，富人只他小部分，大部分乡亲都说，山都挖光了，风水也没了，用硫酸铜洗矿惹出许多病，癌症人莫名多了起来，而且年轻化，我二叔就是未满六十舍身而去。家乡人都很善良，没有看到环境的整体性，以为不是挖自己的山，就事不关己。错了，河流不见鱼虾，地下水都有渗透，污染非常严峻。村干部带人在白泥山上种松树，没活多少棵，再种其他树种，还是没活多少棵，为完成任务，看不长远，连续几年瞎搞。前几年更甚，买来绿色的地膜铺到山上去，一大块一大块，像穷人的破衣裳，民脂民膏啊。

      这次，我单枪匹马，走二十公里朝拜。陈宝宏的叔叔对我热情，毕竟我连手机微信的照片都翻出来了，确认无误是熟人啦，他给我一个广口杯，倒了茶水，还好言相劝，一个人，路远山险，取消吧。我心里默念:半个中国我都走完了，归来四十仍是少年，我不是想生儿子，是为了文学的格局和视野，眼通四路，心随八荒。

        山路十八弯，家乡景致实在很好，风水绝佳，两座大嶂夹一道山谷，北琴江生焉，寻水，串起了多少妹子，水一样润的客家女，河唇的娇柳，市镇的同学，远处的潮州妹。今日我朝拜曾祖婆，为文化渊源与血脉发端而工作，我连《良庄演义》都编好了。

      白泥山本是小土丘，被挖，千疮百孔，千沟万壑。死去的二叔给我灵感，他种活了很多金针，精灵一样，在屋门口摇曳，如果漫山遍野，良庄会成为黄花菜之乡，如今好多农村都这样做。我准备了一盆白泥，做实验，如果能长金针，有生之年，要为家乡做点贡献。

        在深圳的乡贤做的贡献最大，真是站得多高看得多远，经过现代文明的洗礼，他们是曾祖婆最好的儿孙。一位六十多岁的乡贤，著作等身，字画汗牛充栋，他在家乡极有威望，辈分又高，每年春暖花开，他就带领志愿者问省老人，那些白发耄耋，比他更老的老人。他的孝心诚感动天，母亲将逝，他尘封深圳的寓所，随母亲在老家落叶归根，恪尽孝道，母亲仙逝后再回深圳。他的事迹对我触动很大，这才是良人，是传统文化的继承者，是曾祖婆的好儿孙。我就照他去做，赡养我的母亲，为人臣，需忠，为人子，需孝，我觉得头顶有人帮我开了一片天。

        还在半山，我得继续。看更远了，千疮百孔的山显得小了，看问题的角度变化:是不是一定要苦心孤诣种上苗木？搬走它们也是可行的。愚公移山，靠集体智慧和后代坚持，搬了山，多出一个村寨那么大的面积，是平地，这就是财富，留给后人又慰平生。到了顶，花岗岩石山分外亲切，篱竹小巧却能穿透花岗岩石块，山峡中潺潺流水品性高洁。老家真不错，四十岁才找到她的真谛，晚么。

        曾祖婆坟地是山顶一个小坂，方圆五十米平坦，周围长满芒草，水草丰茂甚至形成了一个高山小湖，这水浑浊，却是扩建坟场施工用料的最佳水源。山坂视线开阔，长布方向有一座花岗岩山，高接近千米，安徽黄山那样的山尖，通体翠绿，带着山势延绵，状如奔马。经过我的勘探，这是石马山余脉，曾祖坟地可从仙溪沥北往南回溯。爬过黄山华山是有用的，至少会看岩石，地质学家了。

        试想明末，生产力落后，生存艰难，曾祖婆养育了七个儿子，死时选取这么远的坟场，周围总计有七个山头拱卫，成七星伴月状，舍得其远，葬得其高，润泽山下沃土，护佑百代子民。四百年沧桑已过，政权更迭，你死我亡，山还是山，祖婆还是祖婆，山下一个良庄，庄外一大片中坝，温氏几万人。而且，更骄傲的，曲水流觞，特区，改革四十周年的成果，客家人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其中包括不少曾祖婆的子孙。如今国富民强，建设曾祖坟地登山道，几天时间深圳捐款几十万。

        桂林山水甲天下，漓江祖母始终是别人的祖母。客家山歌扬名远，曾祖婆始终是我的祖婆，巍巍高山，伴月七星，万山归宗，百姓有根，在她的坟前，我心里虔诚默念，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