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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的彼端

罪的彼端

作者: fate_fb0e | 来源:发表于2017-04-17 19:51 被阅读0次

    神父站在巴黎的雨幕中。

    这片大街被绵绵阴雨笼罩,昔日车水马龙的盛景不得一见,偶尔几个裹着斗篷的身影匆匆闪过,只留下几片清脆的音色。

    神父面上的笑容柔软,带着几分天主馈赠的宽容和宁和。

    偌大的教堂空无一人,大约是人们都在这漫天的大雨中迷了归途,便就此走得四分五散,直到阳光普照大地,驱散这片阴郁的舌苔之后才能再度如雏鸟归巢,聚到主的面前祈求垂怜。

    这正是与上帝单独交谈的时刻。

    神父远远地站在了圣像的侧面,玛利亚凝视着他,有如母亲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万福玛利亚!

    他在心头轻轻地叹息。

    今天那位贵客也并未到来。

    一辆精美的马车正在雨幕中停留。

    男人拨开雨雾,透过溟濛薄纱看着高耸洁白的建筑。他整个身子藏在斗篷下,堪堪露出紫色的袖口,袖口下是一只裹在黑色中的手和一截惨白的腕。

    男人忽然被一双手挽住了臂膀——女子透过丽莎送出微笑,用半生不熟的法语道:“那末,既然爷(取自蒋学模译)已经走到了神父这里,今天的祷告还是不要缺席为好。”

    “我有说过,海蒂,叫我伯爵。”男人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教堂,还是唤来了阿里,告知他先将海蒂送归府邸,自己则转身下了马车。他在细雨中压下了帽檐,白色的发丝顺着面颊滑落,沾了点雨水的润泽,倒是少了些许沉沉死气。

    他看见海蒂透过狭小的窗微微一笑,那双手仿若于他肩上拂过,随即马车便疾驰起来,顺着大道,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他又在原地矗立了一会。

    巴黎本就不是一个应该活在雨中的城市。漫天的雨也不能遮掩半分她的明艳,不似英吉利海峡彼岸汉诺威王朝的湿冷。此刻雨就开始消散了,天空变得明亮,大有片刻间便会将乌云驱散得一干二净的气势。

    “看来暴风雨也偏爱这位明丽活泼的宠儿。”

    男人闻言回过头,毫不意外的看见了衣着一如既往的神父。

    神父的头微微扬起,直视着男人的双眼。这段漫长的对视一直持续到男人神色古怪地侧过脸去,看似冷静沉着地摘下帽子,请神父带他进入教堂。

    他们在教堂的角落就座,把耶稣的十字留在了圣堂的中央供即将前来的信徒瞻仰,躲到了玛利亚的臂弯中。

    这位拥有伯爵头衔的男人仰头看着圣母,目光磕磕绊绊终于找到了母亲的那双眼睛。

    神父把祷告书放下,一手拿过伯爵的礼帽,放到了自己的右侧。似乎是发现伯爵仍旧沉浸在圣母的慈和之中一反常态,他不由得开口道:“基督山伯爵阁下?”

    伯爵好像这才从万千思绪中找到自己:“哦,请原谅我的失礼,阿玛库神父。我适才于自我的纷扰中不得脱身,这件苦恼已经令我多日寝食难安,甚至近来都如同置身梦境,恍惚溟濛。此刻站在上帝的面前,我更是苦闷不堪,心头像是有恶鬼抓挠。”

    “我的朋友,我愿替你分担你的忧虑和痛苦,希望能够借助我之口将主的仁慈之音传达于你。”神父神情肃穆,覆上了伯爵的手。

    “那末,阿玛库,我可能已经动摇了自己复仇的决心。甚至连自己那过去的十年都已经成为了我怀疑的对象。我曾经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我又是否能够用上帝助我,上帝与我同在为由而继续这段复仇之旅?”伯爵在说出这一段话时始终低垂着头,致使神父不能从他的神色中窥探到一星半点细节。

    神父道:“这可与两年前的你全然不同。我可清楚的记得那时你走进这里时,用那根雕着蛇首的白银手杖敲坏了我的剑,一边倨傲的对我说‘主会帮助真正的正义,我是受到无名之主的明示而来,复仇的火焰必将熊熊燃烧,直至将那些可恨之徒全部燃尽为止’。这句话我可深深地记到了今日?”

    伯爵笑了笑:“谈到初见的那天,不仅你一人刻骨铭心。我至今都不能苟同你那教义浸染太多的圣人姿态。人应该放下个人的仇恨?‘为了达成拯救全人类的伟业,我将那些无意义的憎恨全部都抛弃了’。真是一副彻头彻尾的圣人面孔,那时我可是满心都在嘲笑你。不过你眼中的情绪太过纯粹,倒是让我心头点燃了一把烈火。”

    伯爵对神父说:她已令我动摇。

    “我不曾预想到自己会有产生怀疑的一天。满心的愧怍与悲伤令我迷失了自己,这悲切之情竟于我心中燎起了无法排解的疑虑。”伯爵终于抬起了眼,看着神父,“我绝不愿承认这复仇是一场闹剧。如此,那末尘世间便不再存在正义。”

    “我若是说放下仇恨这番陈词滥调,你也不会就此放下,即便现在的你已经找到了那属于珍宝的一面。”神父将伯爵的手捧起,靠近自己的胸口,他看着男人的眼睛,此刻男人也正回望着他。

    “从你自己那寻找答案去吧,这便是主给予你的恩赐。伯爵,主从不会抛弃任何一位他的子民,那答案已经被留在你命运的道路上。你也丝毫不必忧心于美茜蒂丝,她那颗高贵而善良的心必将归于主的怀抱。‘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

    神父合上眼,道:“主将为你指引方向,吾友。就如同祂曾经将我自泥潭中拽出,予我救济此间之宏业。”

    伯爵深深地看了神父一眼。

    “这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的祷告。”

    伯爵这一去就是数月的时间。神父的生活伴随着千百年不变的教堂,一同沉淀于巴黎的深处。数月时间流逝,香榭丽仍旧鲜活如初,只是神父知道,这条华灯璀璨的大街上还有一位名为基督山伯爵的男人,也是一位令他留恋于这个颓靡时代的唯一存在。

    他点亮了蜡烛,为红衣主教引路直至祭坛边缘。

    连绵不绝的钟声响彻了城市,弥撒的时刻已到,勉力收整游离的思绪,他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融化于主的光辉之中。

    这场盛大的仪式甫一结束,神父就无法再忍耐下去。他的心早就乘着海中的轮船去了远方,直逼迫着他往那名为马赛的地方跑去。

    他知道在那有一场更为神圣的仪式。一位名为爱德蒙邓蒂斯的水手,一位名为憎恨的复仇者,他最终将会得到怎样的结局?这同时也是他无法释怀的另一重过去,是他渴求再度稳固自己的“决心”。

    这是一场双重拷问。

    神父红色的衣袍于空中翻滚,鎏金熠熠,他踏水前行,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马赛码头的煤油灯明灭不定,仿佛一朵纤细的花绽放于狂风凛冽的二月。

    神父听见顺着夜风飘来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着点古板和老式贵族味道,那是伯爵惯有的发音方式。他微微勾起唇角,趁着夜色正浓,轻巧地落到码头边缘。这次他并未对自己的气息做出任何掩饰。

    他感受到了伯爵气息突然的震颤。

    伯爵,或者说爱德蒙邓蒂斯,撇开了身旁那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朝着神父的方向走来。海风打湿了爱德蒙的发梢,让他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庞变得温和多了,不知是隔着朦胧的水雾亦或是别的什么缘由,爱德蒙冷厉阴鸷的眼神不再,有如红玛瑙般的眼眸宛如一湾湖水澄澈。

    神父并未将自己的惊诧摆在面上,他看见爱德蒙远远地冲他伸出手,那只手上没有戴皮手套,修长的手指上还能瞧见一些薄薄的茧子。

    他们简短地握了一下手,爱德蒙好似还没能全然适应现状,只碰了指尖就匆匆收回。

    你看来已经得到了答案。神父对爱德蒙说。

    是的。我得到了答案,并完成了自己的复仇。爱德蒙微笑着回应。

    神父带着点好奇问道:“那末,我能否一窥你所得到的最终答案呢?我的好奇心已经焦躁不安,好似正在水晶天和净火之间的罅隙中等待觐见主一般,它正带着全然的喜悦等候你的慷慨解答?”

    爱德蒙再次笑了。

    他望着遥远的地平线,说:“那日我出了教堂,就好像一个幽魂在街上游荡。我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再看看那些过去,于是我乘上了马车,不顾一切,快马加鞭回到了过去。我回去找到了那座可憎的地狱,伊夫城。那里虽是炼狱,可却仍是我同法利亚神甫相遇之地——我渴望从‘父亲’那里得到些什么。幸运眷顾,那座地狱里仍旧留着他的痕迹!我仁慈的再造之父,主借他圣洁的躯壳传予我最终的判词。”

    “——你要踹在狮子和虺蛇的身上,践踏少壮狮子和大蛇。”

    神父道:“如此,这便是你得到的启示。‘因为他专心爱我,我就要搭救他;因为他知道我的名,我要把他安置在高处。他若求告我,我就应允他;他在急难中,我要与他同在。我要搭救他,使他尊贵。我要使他足享长寿,将我的救恩显明给他。’”

    “主已将你从危害生命之物中拯救,祂已将超越死亡的爱展现于你之面前。”

    爱德蒙高声道:“是的!我的朋友,主已助我伸张正义,将我浸泡于不幸之苦海,现今我已然走至尽头,我将高诵祂之名,于苦修中奉献自己的生命。”

    “那末邓格拉斯应是未死。”神父于胸前划出十字,“我愿为你的灵魂致以崇高的敬意。它跨越了鸿沟,已然靠在主的翎羽之下。”

    “生命中的幸与不幸恰为比对,死亡和绝望正是生命所有馈赠的另一面。”爱德蒙如此说,“接下来我将去与这一切做出诀别,阿玛库,我原本打算修书一封,向你细叙这位基督山伯爵的结局。而现在,你是否愿与我同行?”

    神父却并未应下爱德蒙的邀请,他摇了摇头,道:“爱德蒙,恐怕我不能与你同行了……至于缘由,我希望能够先得到你的回答。”

    “请说吧,我的朋友。我愿聆听你的一切话语。”

    神父的面颊一半隐在黑夜之中,一半露在曳动的灯光之下,流露出几丝不真切的悲悯:“爱德蒙,不论如何,你是否已然放下仇恨?”

    他答是。

    “你已然宽恕他们的罪过?”

    他答是。

    “那末,这是我最后的问题。如若此刻时光倒流,你愿拯救他们么?”

    爱德蒙看着神父。

    他张开嘴唇,平静地说:“不会。”

    “你只需念着主的名字。祂总会将你护于林荫之下。”爱德蒙淡淡地说道,“美茜蒂丝她已宽恕一切,平等地拥抱罪孽,所以她会为可悲的灵魂祈祷,原其能够寻得安息之所。可无人能够拯救,这世上能够审判万象之人,仅有一位。”

    “我要论到耶和华说:他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的山寨,是我的神,是我所倚靠的。”

    轰鸣声响起,身材修长的水手从船上探出半个脑袋,冲爱德蒙喊着出航的时辰到了。男人微微一笑。

    “阿玛库,我的好友,再会!”

    神父眯起眼,蓦地展露出于以往稳重神圣全然不同的狡黠姿态。他好似鹏鸟跃起,俯冲而下,在爱德蒙惊诧万般的神情中稳稳站于水面之上。

    “临别之前,爱德蒙,也请正确的叫出一次我的名字吧。”

    “不是阿玛库,而是天草。天草四郎。”

    “正是一位可怜又可悲的,遭到部署叛离而惨死于城中的失败者。现在,是以魔术的姿态而再度现世的——妄图救济人类的代行者。”

    Before the end

    神父收到了一封信。

    它被火蜡紧密地封合着。

    此时,神父正站在祭坛前,手中握着银盏,银盏中是一只燃烧殆尽的长烛。

    他轻轻抚摸过信封,一点点将其展开。

    信纸上是男人优雅灵动的花体字。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三张。

    神父看见了男人完成的复仇,看见了男人对摩莱尔和凡兰蒂的考验,看见了男人和名为海蒂的女子一同出航。

    他想起了自己站在被围困的城中,站在那尸山血海中央的时刻。

    ——何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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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伯爵粮的太太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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