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叫做外婆家了

11月12日凌晨，我的外婆走了，那个管我叫“阿弟”的人走了。从今以后，当我再叫“外婆”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大声地答应我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叫做“外婆家”了。

半个月前，外婆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时，她已经意识模糊，很难认出人来。我在医院里呆了三天后，那天夜里，我趴在床前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她醒了，侧卧着，半睁着眼，看了我许久。忽然，她向我说：“阿弟，你现在怎么长这么大了？”一瞬间，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是啊，阿弟怎么就长这么大了？”我笑着、哽咽着重复她的话。可外婆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那一句话，是外婆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弟怎么长这么大了？我倒是希望能够回到小时候啊。

小时候，我常住在外婆家。一次，我在外婆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嚷着说要回家。外婆二话不说，带着我，坐上公交，把我送回到县城里的家。到家后，我忽然又改变主意了，我说我想再到外婆家去住。家人奈何不了我，只得让外婆又领着我回去。可外婆却一直都是笑着的，没有任何的责怪。她怎么会责怪我呢？她是很喜欢我的。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责骂过我，甚至连稍微大声地冲着我吼，也不曾试过。那时候，我还小，外婆也还强健。

另一次，是外婆的生日，我们一群小孩（其实也不小了，该是高中的时候了）挤在外婆的小屋里，嘻嘻哈哈。后来，外婆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袋子的雪糕，给我们每人分一个。分给其他哥姐弟妹的，都是五毛钱一个的那种，唯独给我的，是当时卖两块五的五羊牌雪糕。阿妈笑着，带着众人起哄，说外婆偏心，怎么只给我买个五羊牌的。外婆嘿嘿地笑着，只瞧着我，催我快吃。十多个孙辈，外婆最宠的，是我。

那时候，每次去外婆家，离开的时候她都会往我手里塞零钱。五块、十块，有时候是二十块。她怕她的其他孙子女看见，总是偷偷地给我。那时我也懂事，知道外婆的钱不多，多数时候都不肯要。可外婆不依，硬是要给我，说是让我去买吃的。其实这些情景我已不能清晰地记得了，只知道那时候外婆待我真的很好、很好。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外婆很开心，经常跟她身边的老友提起我。可她总不记得我是在哪里念的大学，所以每次见到我都会问我，而我也会一次一次地告诉她。那时，我是外婆眼中的骄傲。我希望，我永远都会是她眼中的骄傲。

再后来，每次见到外婆，她都会笑着问我：“阿弟，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每次，我都会笑着回她：“快了，快了，以后阿弟要带着新娘子来看阿婆，哈哈！”这时候，外婆都会笑得眯起了眼，大声说：“好啊，好啊！”可现在，外婆再也不会见到我的新娘子了。

今天，我打开了手机的通讯录，找到了外婆家的电话。其实那个号码已经停用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我庆幸自己没有把它删掉。从前，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拨通一次这个号码，跟电话那头的外婆聊天，听她说说她以前的事，也劝她不要再去种地、要好好休息。可现在，电话的那头，再也不会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了。

这几天，我时常想起外婆的音容笑貌，想起跟她相处的时光。我仍然接受不了外婆离去的事实。我不敢相信，当我踏进那个小屋、喊一声“外婆”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一个瘦小的老人，抬起头来，咧着嘴冲我说：阿弟，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