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乡愁就是你走近她时,悲喜交集
现在我又得去剃头了,顺便到第八菜市看看。
走到电梯门口,发现忘了带手机,但我还是进去“坐”——明明是站电梯,却说是坐,太好笑了。出了大楼,又发现忘了顺便带垃圾下来,最近老忘事,都是“岁声”的缘故。
到中山路口左拐,到大中路口右拐,到升平路口右拐,到镇邦路口右拐,再走几步,我就坐进了那堵凹墙的那张破旧座椅:剃头开始。
削一粒头15分钟,这时间也叫“三个字”,厦门叫“三字久”,不洗头,很快完事。剃完了以后我往竹仔街走去,经过那家已经倒闭的老牌“瓷仔店”,就是那间家喻户晓专卖锅碗瓢盆的日杂店,我把那遗址追思了几秒,然后前面就到了第八菜市。
我们的八市,它每一天都在重启昨天的故事,它是8岁及80岁厦门人的共同记忆,让你想忘掉都不能够。它的朝朝暮暮,见证了几代厦门人的消亡与新生。岁月的凄厉风尘修改了它的脸,它却始终满脸生气……
教授、老师、作家、地方文史专家都写过八市,八市地上的每一片鱼鳞和鸡毛都已经被全部写完。现在应轮到市井小民的我们,来讲我们的真实八市,我们可以偶尔把八市误说,文化人不可以!
八市永远是闹热滚滚,拥挤不堪,人气直击天花板。那地上的海产散发着腥味,凶猛的飞虫四处飞窜,地面永远湿漉漉。不管外部多少风和雨,八市依然故我。
所谓商品与金钱的交易,就是商家对商品卖力的鼓吹,顾客对商品死劲的诋毁,然后成交。
原先摆在入口处配稀饭的菜咸,如今出现在人行通道的地上:有麦螺(瓜)?酱瓜仔,荷仁豆,“大怕人”——大怕人是啥玩意儿你不懂了吧?就是那种用盐水香料翻炒的大粒花生仁,一般用的是红皮花生,表皮会有灰白的盐迹,它是厦门最负盛名的茶酒配,有之一。
那口卤大肠的大面盆照例围着人,摊主忙不过来了。我买过几次大肠头,后来拔了几颗牙嚼不烂了,只能捶着胸口强吞,就不敢再吃了。据说大肠不能洗太干净,残留一点臭屎味才好吃。
大肠身后那条潮湿和脏乱的弯道墙边,有人在忙乱着卖面包,这是一间网红店,买的人天天排长队。这间乱七八糟的小店很火,我买过这里的五指面包。
一盘冒热气的蛮煎糕刚出锅,这位大嫂把它切成斜方块——轻咬薄脆的外皮,夹层包裹着花生末的松软发糕满口甜香。蛮煎糕是厦门众小吃中,唯一是“发粿”和“脆饼”的结合体,这东西一出锅就得趁烧吃掉,一口咬下两样美食,好吃得想哭。
陶制水缸子里面是豆花,摊主揭开蒙住缸口的木盖子和龙头细布,用浅浅的铁皮勺子,在豆花表面轻轻削起来一片,让白花花的豆花滑入小碗,最后甩进去几小勺糖水。假如不是很烫口的话,把豆花挨嘴边一吸,滑溜的豆花似乎没走过喉咙就直接进了肚——小时候的豆花就是用水缸装着,它半个世纪前由小商贩肩挑着叫卖,天天从我们巷子内的家门前走过。
我买了10包咸梅糕,它不咸,也没有梅子,却好吃的要死。它来自大海另一头,那是我好朋友芦苇先生的老家白水营。
案板上躺着几只赤裸的大番鸭,它们被剥了毛后新鲜白净,无与伦比的美丽,样子令人生疑。但我还是买了一只——任何东西再不可靠,只要少吃点就不会吃死人。除非有毒,我吃东西是从不忌讳的。
买两斤“死定鱼”(丝丁鱼)回去煮酱油,我爱这种鲜甜的味道。地球上的鱼类,我只认识丝丁鱼和白鱼,而恰恰这两种鱼都属于没有鱼鳞和见不到活的。至于别的鱼我一概不识,你随便拿出一只5元钱的鱼,骗我是1000元的土豪鱼,我都会信。
鱼称完了,我伸长脖子警惕的注视着电子秤上的斤两,卖鱼的老兄也伸长脖子将我的100元对着阳光辨认——人与人之间已失去信任,我们处在一个互害型的丛林生态。
我喜欢八市,喜欢它的嚣张。有钱有势的出国去了,或者吃官司去了,这里的摊贩干不了这两样事,他们没有地位和身份。他们的海鲜或许是违规摆在某一块地上,可他们的梦想只是想挣几个钱活下去,仅此而已!
再见了八市!八市是母亲的菜篮子,它代表怀念,让人看了泪滴。
所谓乡愁就是你走近她时,悲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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