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

一

“哎，半夏，你在吗？”红丽在微信上呼我。

“怎么了？”

“你知道吗？小玉生了。”

“生了？男孩女孩。”

“呸，呸，我说的是升，升职的升。”红丽忙不迭地解释着。

“哦，我的天哪，好厉害。”

“升了啥职位”

“你咋知道的？”

我迫不及待，感觉自己有点儿语无伦次了。这虽然应该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但绝对也算是惊喜。

“我咋知道的，还不是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套出来的。”

“她这人，你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从来不会主动说。”红丽略带埋怨的口气嘟囔着。好像自己还是小玉身边那个最亲的大姐姐，什么事都要让她最先知道一样。也难怪，我们仨她生月最大，那些日子里，就每每都是大姐姐自居了。

“那我们是不是得去给她庆祝一下，”我提议到。

“行啊，咱也去见识见识，大领导，哈哈哈…”

红丽也好开心，毕竟我们确实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我们就这样约好了，然后选了一个不是周末的时间，想中午把小玉拉出来，给她个惊喜。

正好那天我领导也不上班，我翘个班出来拉上红丽，我们就去了小玉公司附近的西餐厅。

之所以选这么一个地方，还是心里那个久远的情结吧，我们对西餐厅还是比较喜欢的，毕竟是从这里面走出去的人。而且这样的氛围也挺适合我们，相较于太过热闹的中餐厅，这里的环境愈显得幽静雅致。安静又不受外人干扰，每个座位虽然是公开的，但都又有一定的私密性。西餐厅的音乐应该更能好好流淌和倾泻我们的兴奋和喜悦。在这样的环境里，在这样熟悉的氛围里，也更能让我们想到当初的我们，还有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吧。

还是让红丽先给小玉提前透了个信儿，想着她也有时间提前安排一下工作，中午吃个饭的当儿虽然不会占用她太多时间，但毕竟现在当领导了，分秒应该都特别宝贵吧。

我们俩去订了一束步步高升的花束，虽然知道小玉特别务实，但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花的，再说了，这也是前程似锦呀。然后先点了我们最喜欢的老三样牛排，并且特意嘱咐等人齐的时候再上餐。我们选了一个最私密的角落。离吧台有些远，从吧台旁边的钢琴架上飞出来的音符，时而清晰动听，时而若有若无，正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谈话，但也绝对不会泄露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我俩一起感叹着那个青春的小丫头，如今走上了权，力的顶峰，对我们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高很高的职位了。这些年也只有她在坚持初心，我们两个都改变了轨道，而且走得越来越不像样……

二

我俩说着笑着，不时往门口瞥上一眼，因为离门口较远，一进门不容易看到我们，但我们一抬眼就能看到门口的状况。

小玉过来了，她不是以前的那种惯有的，着急八荒的小跑姿势。她手上攥着个精致的小手包，款款的走了进来，好像比以前高了一些。她的职业装合身又得体，遮住了她依旧稍微圆润的身材。马尾辫也换成了披肩长发，只一小部分在头顶轻轻的一拢，前面留了两小绺长长的刘海，从前额挂下来，把她以前的面饼一样的黄皮脸，轻巧的勾成了白皙精巧的大鹅蛋。

我们赶紧向她招手。她化了一层淡淡的妆，眼睛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月牙。有一点儿羞涩，也闪现着惊喜，她向我们打了一下手势就径直走了过来。

她一直笑着，落座时习惯性的用手碰了碰鼻子，但不像以前那样去抠了，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有点儿像掩饰激动的样子。我们向她贺喜，她抿着嘴谦虚着。我们又让她谈一下经验，让我们也取取经。她又羞涩起来，一面开始说起她公司的情况。

我看着她笑眯眯的眼，一开一合的红唇，但她嘴里蹦出来的字，一个也没跑到我的耳朵里。我眼睛里看到是她长长的刘海，脑子里出来的却是那个大饼脸的马尾辫儿。

那时她刚毕业，穿一身运动装。皮肤是传统意义上的黑黄皮，一张肉嘟嘟的脸，把她的全身都显得胖乎乎的。两个弯弯的月牙眼。只要一和人说话就眯起来，仿佛在笑，也确实在笑。我们的公司是一个西餐厅的总部，旗下有几个分店。总部在郊区，设置了一个大仓库。我们的负责人是一位阿姨，她让我们叫她静姐。这是她的家族企业，她弟弟开办的，弟弟出国了，把整个摊子交给她，他也够不容易的，她没有女强人那种酷飒和雷厉风行，只是一个邻家阿姨的形象。所以招来的我们也都特别朴实，一看就是嫩乎乎的学生。说是招的会计，其实我们三个算是统计更合适，因为一人管辖两三个店，每天也就是和仓库负责人对对货，再核对一下每个店报上来的营业额和库存。关于会计的知识基本上没用上多少，倒是跟冷库和仓库里的菲力啊，西冷啊，这些牛排，蓝山啊，拿铁啊，这些咖啡豆，还有干果啊，茶叶啊……等等那些大厨用得上的各种各样的食品熟溜的不能再熟溜了。

小玉是最后来的，我和红丽先在这里了，但我们三个好像一见面就成了老朋友。一起在店附近看花，溜弯，摘桃子。反正附近能逛的村子，能逛的店都被我们逛了个遍。虽然很偏远，但那时候我们最开心的时光就是上班的这段时间。静姐要求特别松弛，就是我们忙完之后就没什么事了，我们往往就趁着吃完饭的时间，不睡觉，狠着劲儿的出去逛。

但是晚上的快乐就只有我和红丽两个人了，因为小玉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男朋友，她每天下班就回家，不跟我们逛这额外的街。

后来我们上班一有空闲，小玉也不再一直出去逛了，她每天带了课本来，开始准备应对考试，她简直是专为考试而生的，直接考了职称。然后她就转了另一家公司去做专门的会计了。

三

“来来来，我们一起干杯！”

红丽响亮的一声“干杯”一下把我带回到这个喜庆的现场。我们合了影，还特意建了一个三人群，想没事时总可以唠唠嗑。又一直聊到小玉不得不去上班，仨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次我们开心地聊着吃着笑着一起回味着，仿佛我们都跟以前刚刚分开不久，可明明时光已经不留痕迹地走过了几个年轮。

后来我因为有事，也离开了总部。听红丽说总部也改了，搬了。红丽的一个表哥入了股，成了董事，红丽顺利成章，转到店面去直接做起了管店长。这一管，她基本就没再离开过店面了，有时还要各个店面串着跑，时间更不是她自己的了，如果加班太晚，住到店里也是常有的事。

我看着我们的群，闪烁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每个人又都不爱发朋友圈，我只能翻翻一直珍藏着的那张合影，她俩的脸在我眼前，看着看着开始晃动起来。仿佛一愣神的当儿，我们在各自的生活节奏里，已经开始用另一种方式丈量时光。小玉结婚了，生孩子了……日子更没有了更多交集的可能。我也同样没有了以前的自由身，自从老公回来之后，我们忙着看地段买房子，工作之外还要忙着搞装修，忙着接孩子过来上学。就是和红丽之间，也不怎么腻歪了。

所以当听到红丽结婚的时候，我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的。虽然我和小玉都结婚了，有孩子了，她作为老大，一直没对象，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即使她妈妈已经催她无数遍了，但她从来没有任何表示，她不想回老家，自己挣钱买了一个小公寓。那个小公寓我们戏称为“蚂蚁之家”。里面只能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得是个比床头柜大不了太多的小桌子。只适合住一个人，如果有两个人，一个人走路时，另一个人都得坐在床上休息，它还好自带了一排衣柜，要不然衣服们一出来，更显得如“蚂蚁”了。不过她挺知足了，想想也是，一个人蜗居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天地，确实挺开心的。她从来不说她谈朋友，每次问的急了，她会轻描淡写地说一段，但大多数都是网上聊聊，基本上都是见光死。所以她渐渐不抱什么希望，准备随缘吧。小玉之前好像也让她男朋友跟她介绍过。但是基本上也都是一样，把微信推来推去，聊上一聊，就不了了之了。我们公司更不用说，有心帮她看看，基本上都是有家有口的了，没有结婚的也都相差多了，还都是小一些的，不太现实。

按说结婚她应该通知我们的，可是她谁都没说，我们知道时，已经是完成式了。她也只是谦然一笑，并没有太多解释。

我们的群，更沉寂了……

我每天都盼着它闪烁出一句：在吗你们？出来吃饭啊！”

但是，没有………

没有话语，没有闪烁……

就像我们的人生，没有那么多尽如人意，没有那么多来日方长，缘份，冥冥之中都有注定。其实也是我们的人生，宫崎骏说：当陪着你的人要下车的时候，即使再不舍，也要挥着手告别。

眼眶湿润的我告诉自己：人生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旅程。我们有曾经，我们有回忆，我们更有未来，和远方！半夏，你要坚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