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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自我究竟是什么,只有这个人自己才能回答。自我世界中各种体验和感受的流淌,如同一个人生命漫长而又孤独的漂流。
人的自我本是一个空无,只是外部世界许许多多的人、事、物,从这个人出生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进入到ta的体验之中,才让这个人的自我渐渐有了雏形。跟随生命的漂流,外界事物在ta的自我世界里来来去去,如同火车窗外流动的风景——人生如同一幅流动的画,你前行在自己的小路上,周围的风景总是在变换,而路上永远是你一个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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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初是体验不到自我的,ta的世界里只是流动着各种画面、形象、声音、感受(如同一个人小的时候),ta体验着这些凌乱的事物,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慢慢地在变换的事物之中发现一个总是不变的存在,在流动的画面之中发现一个始终伫立的观察者,自我才进入到一个人的意识中。随后,在这个人的世界里,所有的体验、所有的故事从此有了一个不变的主角,也就是「我」。随着生命里画面的流动,ta才开始一点点体验到什么是「我」,开始用「我」这个称呼去讲故事。
然而,人的自我从诞生之初,就是一个孤独而又空虚的存在,像一直在空中飘荡的蒲公英,永远找不到一个落地的归宿。它必须与外界不同的人、事、物彼此交互,也只能与外界不断地交互,让它们进入自我的小屋,在自我的世界里产生源源不断的流动的体验——人在各种体验的流动中才认识到自我,于是,自我总是一个人对外界体验的反观。随着体验和感受的流淌,一个人的自我在岁月洪流的潮起潮落中逐渐稳固,ta明确了自己是谁、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的形象进而变得丰满而立体,不再是以前的空洞和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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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自我已然稳固,终其一生,孤独的它都始终需要在外部世界「照镜子」,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照见自己的真实。当一个人喜欢与某些特定的事物打交道,这些事物在心理上往往被这个人内化,构成了这个人自我认同的一部分——我们总在与各种各样人、事、物的互动中寻找自我的存在感,体验到自己「就是这个样子」(比如兴趣爱好)。
实际上,一个人所有的体验和感受,由于只存在于ta的主观世界中,ta的自我会本能地渴望在外界寻找存在的证明。一个人永远无法在一个封闭的头脑里自圆其说,自我总是需要在他者(一个外界对象)那里才能确认自己——于是每个人都在自我表达(本能地需要表达,语言和非语言都是表达),需要让自己的体验传递到对方那里,确认自我是存在的,同时确认这个存在是真实的——哪怕并没有实实在在的人(一个人独自对着天空说话,也会觉得仿佛某个人接收到了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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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由于孤独的自我总是与他者牵扯在一起,一个人自我认同的背后永远都隐藏着他人。所以,当一个人把注意力和目光投向自我、投向内部时,也摆脱不了他者的入侵——自己审视自己的背后,总是在以某个他人的目光审视自己(我的目光总是别人的目光);自己感到痛苦的背后,总是隐藏着某个看不见的迫害者(痛苦的人总感觉是受害者);自己渴望实现的背后,往往是在满足(自己认为的)某些重要他者的愿望(我认为某些人需要我这样,我想让他们认为我是这个样子)……他者不一定是具体的人,也可以是疾病、是天气、是规则、是社会,是隐于无形的外部力量。
这是一个痛苦的事实,自我一方面靠着外部客体存在和生长,另一方面又无法脱离外部客体的塑造和阉割。自我必须依赖于某些对象(人、事、物),否则就会支离破碎。而这些对象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它们如同镜子一般,好的人、事、物总是照出一个好的自我,坏的人、事、物总是照出一个不好的自我,一个人体验中的世界的模样总是能反映出其自我的模样。生命中的体验和感受是流动的,然而自我一旦稳固就很难流动下去。事实是,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的时候,某些人、事、物早已在ta自我的小屋里走了一遭,留下了无法褪去的足迹,像是永远刻在了自我石头上的碑文。
这是一个人的历史和记忆。生命中所有的体验都会留下痕迹,过去了的东西并没有真正离去,而是早已融进了一个人自我的深处。自我并没有随着生命的体验而永远漂流,而是被体验一层一层地包裹(沉积)着,最终成为了一块顽固的石头——那些你无法解释的、无法控制的、无法摆脱的、怎么也解决不了的东西,也许就会成为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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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悲哀在于,它的孤独永远需要外界事物的依靠,它的存在永远需要在别处得到证明,它的呼唤永远无法得到100%确认的回音;它爱与恨交织、顺从与反抗纠缠、依赖与独立挣扎,在外部世界的洪流中渐渐被异化,最后连它的主人也认不得它。
在生命流动的画面之中,也许只有那些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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