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棉被闯关东
牛倌
三十年前,因为家里拿不出一个学期十五块钱的学费,刚满十七岁的我就辍学了。虽说才十七岁,我也是一米七三的大小伙子了。家里的责任田有父亲一个人莳弄就够了,我决定出门打工。我的四姐远嫁到了黑龙江的安达农村,听说他们村里办的砖厂招收工人,我急忙写信让姐姐替我报上名。
记得那是个春寒料峭的二月,东北还是天寒地冻的季节。母亲特意给我装了一个加厚的棉被,被面是红底碎白花的斜纹布,被里是自己织的粗布。用一块包袱包裹上棉被,往肩膀上一甩,鼓囊囊的行囊陪伴我走向四千里外的漂泊他乡。
初次出门,来到这片似乎荒凉的黑土地上,虽说有姐姐的亲情抚慰,可是也免不了暗夜里的思乡泪两行。每天下班时候,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总是非常向往。向往的不仅仅是黄澄澄的窝窝头,也不仅仅是半盆咸水汤,更向往的是大通铺上那一床棉被,那一床棉被就等于我的家乡。
吃饱喝足,往大通铺上一躺,蒙上被子,似乎就躺在母亲的怀里了。疲累的时候,棉被包裹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使得我很快就恢复了力量;受了委屈的时候,我躲在被窝里默默饮泣;高兴的时候,我躺在被窝里放声高唱……这床棉被啊,见证了我初次出门的辛酸和甘苦,也见证了我的拼搏和迷惘。
当草甸子上的芨芨草渐渐枯黄时,砖厂停工了。大半年的血汗换来了将近一千块钱,就是因为腰里揣着的这些血汗钱,回家时候,我多少都有点“衣锦还乡”的自豪感。那床棉被,理所当然的被我扔在了姐姐家。
村里人看我小小年纪就挣了这么多钱。第二年,有几个人跟我一块儿去了东北,每人都是背着一个棉被;而到结束时候,同样是把棉被扔在了东北。
四姐把家里人当垃圾扔在她家的棉被仔细收拾起来,说你们哪年再来时候还接着用。后来有了更高收入的地方,村里人再也没谁去东北打工了。
十年前,外甥快结婚时候,四姐把那些棉被拆开,棉絮掏出来,一点点撕碎,拉到一个棉套加工点,加工成了六床暄乎雪白的新棉套。加工点的老板说:“你这六床棉套,在我这儿能变成十二床。你卖给我几床不?”四姐笑了:“给多少也不卖。这是俺老家的棉花,有俺老家的味道。”姐姐发现,加工点角落里的下脚料,也被老板加工成了半成品。
想想,被我当垃圾扔掉的棉被在姐姐手里变成了外甥的新被褥,也是适得其所吧。但愿,老家的棉被能继续护佑外甥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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